贺小凉犹豫了一下，蹲在一旁，问道：“既然先前顺路，为何不去书院看看？”

她其实刚刚从书院离开没多久。

陈平安扯了扯嘴角，双手轻握，放在膝盖上，双袖自然而然低垂，“陆沉若是因你而死，你会不会去白玉京和三脉各大道观看看？”

贺小凉沉默许久，缓缓道：“陈平安，其实直到今天，我才觉得与你结为道侣，于我而言，不是什么关隘，原来这已是天底下最好的姻缘。”

陈平安摘下了竹箱，取出养剑葫，盘腿而坐，慢慢喝酒，没来由说了一句，“大道不该如此小。”

贺小凉不知为何改变了主意，她站起身，提前离开了此地，临走之前，转对那个背靠竹箱的陈平安说道：“男，终究小事。”

陈平安淡然道：“这件事，别说是你师父陆沉，道祖说了都不算。”

贺小凉哑然失笑，御风远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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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冬末。

在袁灵殿离开龙宫天后，御风北上，蓦然一个下坠，去往一处迹罕至的青山之巅，并非仙家山，只是灵气寻常的山野僻静处。

在那边，袁灵殿见到了师父与一位子正在对弈，双方以随手炼化的山根作为黑子，将水运凝聚为白子。

袁灵殿向双方打了个稽首，便站在火龙真一旁，一眼都没有去看那棋局形势，怕道心。

山下没有真正的琴棋书画，因为都在术之一字上打徘徊。

哪怕是山上的诸子百家，九流还分个上中下来着，琴棋书画，琴斫琴的还好，毕竟得了圣定论，与功德沾边，此外以书家最不流，下棋的瞧不起作画的，作画的看不起写字的，写字的便只好搬出圣造字的那桩天大功德，吵吵闹闹，面红耳赤，自古而然。

火龙真捻起一枚棋子，轻轻扣在道意为线、纵横错的棋盘上，问道：“就只是送了一把恨剑山仿剑？”

袁灵殿点点，“并未多做什么。”

袁灵殿知道师父的用意，因为自己早年也是纯粹武夫，甚至还是以最强金身境跻身的远游境，只不过得了师父指点，便舍了那份馈赠，算是为北俱芦洲积攒了一份武运。到最后以大毅力，舍了武学，专心问道，其间坎坷，犹胜寻常元婴跻身上五境。

袁灵殿知道师父是想要自己指点一下对方的拳法，不过袁灵殿兴趣不大，何况也不觉得自己的指手画脚，真就有用。

趴地峰上，除非是火龙真明言弟子应当想什么做什么，此外诸多弟子如何想如何做，都没问题。

火龙真也没说什么，明明他棋局已输，却蓦然而笑道：“死中求活，是有些难。”

李柳说道：“棋盘这么小，有心如此，便是一心寻死。”

李柳随手将山根水运打碎，重归天地，火龙真也收起了道意棋盘。

火龙真这才问道：“先前那封被你截下的狮子峰书信，写了什么？”

李柳答非所问，说道：“果然如真所说，还是水正李源寄出，不是让南薰水殿帮忙，也不是不写信，直接将信物送到狮子峰。”

火龙真笑道：“所以说你既然走了当下这条路，任重道远。不是别只有一个一辈子，你李柳积攒了那么多一辈子，就一定知道最多，最对。很好，输了棋局，棋局之外，又给贫道找回了场子。”

李柳倒是不介意什么棋局的输输赢赢，棋局内外皆如此，实在是经历太过，她甚至对此生此身，都不是很上心。

更多还是当做一场山重水复的游历。

李柳既然生而知之，知道的，当然更多，不单单是世事，还有以心勘的种种心。

世间道观寺庙的像多镀金，杨老便要求他们这些刑徒余孽，反其道行之，先包裹一层心，哪怕是做做样子，都要好好走一遭真正的间。

不过李柳如今也有真正上心的事，比如那场早年打得天翻地覆的大道之争，再次拉开了序幕，李柳偶尔也会想要序幕才开便落幕，教那此生此世，输个彻底。

火龙真这次在水龙宗棋局上落子，撇开陈平安不谈，还是有些用意的，沈霖的水到渠成，为水龙宗宗主孙结，说几句水正李源。

可事实上，火龙真随缘帮助三方渡过各自的大小难关，不假，更希望通过李源开窍后的某些作为，将一些“言语”说给眼前的李柳听听看。

毕竟在“做”这件事上，哪怕岁月悠悠万千年的李柳，其实始终是晚辈。

可惜李源听不进去，火龙真也就不愿过多涉。

袁灵殿有些感慨。

师父在中土洲那边，其实已经察觉到了金甲洲那座古战场的武运异样，其实对于陈平安而言，若将武运一物得手，作为棋局的获胜，那陈平安和中土那位同龄子，就是一个很微妙的对弈双方。

因为多出了一个无心的曹慈，愈发复杂。

若是曹慈没有去那处战场遗址，以天下最强五境跻身武道六境的子石在溪，可能早就已经顺势境，却没能得到最强二字，因为有身在北俱芦洲的陈平安，境界更加坚实稳固，一身拳意更重。可是曹慈现身后，石在溪战意昂然，争强好胜的心使然，天赋异禀的她硬生生将武道瓶颈高度拔高了一筹，铁了心要以六境打到七境曹慈一拳，哪怕只有一拳沾身，才愿意境。反观陈平安，相对子，他的武道瓶颈，起先高度更高，当然就要拗着子缓缓境。

一拖，一缓。

就形成一盘双方遥遥对弈却皆不自知的棋局。

火龙真只是知道石在溪在像崩塌的金甲洲古遗址，听说曹慈去往了那处。

便一一推演出了形势与格局。

火龙真笑道：“石在溪如果全心全意，能够不去想那最强二字，就是一份不俗气的大气象，别的纯粹武夫，兴许是属于心气下坠的坏事，搁在她身上，偏是死中求活，拳意得了大自由。想必这才是曹慈愿意见到的，所以才一直没有离开遗址，主动帮着石在溪喂拳。曹慈虽说如只是金身境，可对于心高气傲的石在溪而言，恰好是世间最佳的磨石，不然面对一位山巅境的倾力锤炼，也绝对无此效果。”

袁灵殿点道：“石在溪早前真正的瓶颈，不在拳上，在心上。”

然后袁灵殿笑道：“其实陈平安只要运气好，继续拖着，别在石在溪镜前境，依旧是某个‘当下’的最强六境，照样能够得到了一份武运馈赠。”

“贫道看来，有些悬乎。”

火龙真盖棺定论之后，转过，看着这个弟子，“为师让你送钱去凫水岛，就是希望你亲告诉陈平安这个事实，武夫与武夫，自家说自家话，比一个老真与三境修士言语，跑去掰扯那拳上的大道理，更有意义。为师原本想要看一看，陈平安到底会不会心存一丝侥幸，为了那份武运，稍稍流露出一丝主动放慢脚步

的迹象，还是来一个与石在溪方式不同、大道相通的‘死中求活’，当下陈平安将拳练死了，并非是懈怠使然，与死战厮杀一场场，更是近乎无错，明明已经可以用‘力有穷尽’来宽慰自己，能否偏偏要在行至断路的断巷，还要稚子出拳巷墙，在自家心气上打出一条去路。”

袁灵殿一脸苦笑，有些愧疚，“是弟子耽误了师父。弟子这就返回龙宫天？”

火龙真笑道：“算了，万事万法，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