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东山色颓然，坐回小板凳上，伸出双手，一手越过顶，一手放在膝盖处，“齐静春以此护道，又如何？如今先生还在低处，这高低之间，意外重重，杜懋便是例子。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 Sba@gmail.ㄈòМ 获取”

说到这里，崔东山想起某个存在，撇撇嘴，“好吧，杜懋不算，齐静春还算有那么点应对之策。可是再往下一点，飞升境之下的上五境修士，玉璞、仙，或是元婴剑修，先生与之捉对厮杀，怎么办？”

陈平安转过身，笑道：“你这是什么话，天底下的修士，登山路上，不都得应付一个个万一和意外？道理走了极端，便从来不是道理。你会不懂？你这输了不服输的混账脾气，得改改。”

崔东山说道：“心里服输，嘴上不服，也不行啊？”

陈平安笑着不说话。

崔东山收敛色，说道：“这么早知道，不好。”

陈平安说道：“我知道。”

崔东山双手挠，郁闷道：“自古算不如天算啊，这句话最能吓死山巅了。以无心算有心，才有胜算啊，先生难道不清楚，早年能够赢过陆沉，有着很大的侥幸？如今若是陆沉再针对先生，稍稍分出心思来，舍得不要脸皮，为先生心布下一局，先生必输无疑。”

崔东山停下手上动作，加重语气道：“必输无疑！”

陈平安点道：“也许吧。”

崔东山叹了气，色复杂。

每一个清晰认知的形成，都是在为自己树敌。

简直就是与世为敌。

大地之上的野，反而远比高树，更经得起劲风摧折。

陈平安坐回板凳，微笑道：“不用担心这些，总不能被自己吓死。泥瓶巷那么多年，我都走过来了，没理由越走胆子越小。拳不能白练，不能白活。”

崔东山点点，“先生能这么想，也还好。”

陈平安缓缓道：“慢慢来吧，走一步算一步，只能如此。先前在渡船上，你能让我十二子，都稳胜券，十年后？如果被我活了一百年呢？”

崔东山小声说道：“若是棋盘还是那纵横十九道，学生不敢说几十年之后，还能让先生十二子，可若是棋盘稍稍再大些……”

陈平安目视前方，微笑道：“闭嘴！”

崔东山笑道：“先生不讲理的时候，最有风采。”

他这学生，拭目以待。

很期待。

陈平安说出门一趟，也没管崔东山。

崔东山就留在祖宅这边蹲在地上，看着那两个大小的圆，不是研究意，是纯粹无聊。

只说世间万千学问，能够让崔东山再往细微处去想的，并不多了。

陈平安去了趟爹娘坟那边，烧了许多纸张，其中还有从龙宫天那边买来的，然后蹲在那边添土。

崔东山踮起脚跟，趴在墙上，看着隔壁院子里边，这条巷子的风水，那是真好。

宋集薪成了大骊藩王，稚圭就更别提了，整座老龙城都是她家院子了，符家是她的护院家丁。

崔东山爬上墙，蹦跳了两下，抖落尘土。

剑仙曹曦已经从北俱芦洲回到南婆娑洲了，那座雄镇楼毕竟需要有镇场子，只留下那个修行路上有点小坎坷的曹峻，在大骊行伍摸爬滚打。

关于嫁衣鬼一事，其实先生不是没有当下的答案。

只不过他崔东山故意说得复杂了，为的便是想要确定一件事，先生如今到底倾向于哪种学问。

结果搬起石砸自己的脚，崔东山现在挺后悔的。

崔东山伸出双手，十指张开，抖动手腕。

如果没有这么一出，其实崔东山挺想与先生聊另外一桩“小事”，一桩需要由无数细微丝线织而成的学问。

崔东山当然不会倾囊相授，只会拣选一些裨益修行的“段落”。

塑造瓷。

一堆烂碎瓷片，到底如何拼凑成为一个真正的，三魂六魄，七六欲，到底是如何形成的。

学问根祗，就在织网。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在于此举成本太高，学问太，门槛太高，就连崔东山都想不出任何解之法。

一旦成了，浩然天下的最大外在忧虑，妖族的大举侵，以及青冥天下必须打造白玉京来与之抗衡的死敌，都难逃彻底覆灭的下场。

从某种意义上说，的出现，便是最早的“瓷”，材质不同而已。

崔东山也希望将来有一天，能够让自己诚心诚意去信服的，可以在他即将大功告成之际，告诉他的选择，到底是对是错，不但如此，还要说清楚到底错在哪里对在哪里，然后他崔东山便可以慷慨行事了，不惜生死。

不会像当年的那个老秀才，只说结果，不说为什么。

————

一艘大骊军方渡船缓缓停靠在牛角山渡，与之同行的，是一艘被北岳魏檗、中岳晋青两大山君，先后施展了障眼法的巨大龙舟。

刘重润，卢白象，魏羡，三走下龙舟。

武将刘洵美和剑修曹峻，没有下船，一路护送龙舟至此，便算大功告成，刘洵美还需要去巡狩使曹枰那边差。

刘洵美轻声问道：“那个青衫年轻，就是落魄山的山主陈平安？与你祖上一样，都是那条泥瓶巷出身？”

曹峻坐在栏杆上，点道：“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年轻，在我眼中，比马苦玄还要有意思。”

刘洵美笑道：“陈平安还是我好朋友关翳然的朋友，去年末在篪儿街那边，聊到过这位落魄山山主，关翳然自小便是稳重的，说得不多，但是我看得出来，关翳然对此很看重。”

这是曹峻第一次听说此事，却没有丝毫怪。

刘洵美有些怀念，“那个意迟巷出身的傅玉，好像如今就在宝溪郡当太守，也算是出息了，不过我跟傅玉不算很熟，只记得小时候，傅玉很喜欢每天跟在我们后边晃，那会儿，我们篪儿街的同龄，都不怎么跟意迟巷的孩子混一块儿，两拨，不太玩得到一块，每年双方都要约架，狠狠打几场雪仗，我们次次以少胜多。傅玉比较尴尬，两不靠，所以每次下雪，便脆不出门了，关于这位印象模糊的郡守大，我就只记得这些了。不过其实意迟巷和篪儿街，各自也都有自己的大小山，很热闹，长大之后，便没劲了。偶尔见了面，谁都是笑脸。”

曹峻笑道：“再过一两百年，我若是再想起刘将军，估摸着也差不多。”

刘洵美无奈道：“真是个不会聊天的。”

曹峻说道：“我要是会聊天，早升官发财了。”

刘洵美摇道：“若无实打实的军功，你这么不会聊天，我稀罕搭理你？”

曹峻哈哈笑道：“你会聊天？”

刘洵美趴在栏杆上，“不论我是战死沙场，还是老死病榻，以后你路过宝瓶洲，记得一定要来上个坟。”

曹峻望向远方，“谁说修道之，就一定活得长久？你我之间，谁给谁上坟祭酒，不好说的。”

刘洵美苦笑道：“能不能说点讨喜的？”

曹峻想了想，“祝愿刘将军早荣升巡狩使？”

刘洵美点道：“这个好！”

刘洵美笑道：“那我也祝愿曹剑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