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死，千万别死。如果挨几句骂，就能救不少，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吗？我看很少。”

殷沉立即闭上嘴。

不是年轻的道理有多对，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个年轻隐官，是什么文圣一脉的闭关弟子，左右的小师弟，甚至与老大剑仙关系不错，殷沉都根本不当回事，唯独与那阿良扯上了关系，殷沉就要大如簸箕。

委实是上个百余年，殷沉被那个狗的王八蛋坑惨了，那真是逮住了一肥羊，往死里薅毛啊，薅完了肥羊，换瘦羊，瘦羊没了，肥羊估摸着也该恢复几分家底了，很好，那就再薅一茬。如果阿良只是如此手段，殷沉大不了不搭理，但是那个家伙真能蹲在他身边，自言自语，絮叨个好几个时辰，就为了“能够与殷老仙说上一句，剑气长城才算不虚此行”，殷沉当时忍不住骂了一个滚字，结果对方直接翻脸，被按在地上饱以老拳，痛打了一顿。

阿良走的时候那叫一个清气爽，耍出那个招牌动作，双手捋着发，撂下一句“爽了爽了，吵架打架，大大小小八百多场啊，依旧是全胜战绩”。

殷沉当时躺地上，懵了半天。

在那之后阿良就经常来找殷老仙，美其名曰闲聊谈心，顺便把胜场增加一两次。

记起那个阿良，殷沉倒也不全是怨怼，毕竟双方其实从未切磋问剑，更多就是那个男在吹嘘自己在浩然天下，是如何的被好姑娘们喜欢，只是从到尾，也没能与殷沉说出一个子的名字。可阿良偶尔蹦出的几句正经话，都是奔着他殷沉的元婴瓶颈去的。

殷沉不管脾气如何糟糕，到底还是要念这份。

殷沉可能不会做，但是好坏，还是拎得清楚。

有些时候兴许正因为太拎得清楚，反而懒得会做。

两个不认识，加上双方相差太多，其实没什么好聊的，何况殷沉也不喝酒，不然陈平安倒是可以赠送一壶竹海天酒。

殷沉突然说道：“浩然天下的纯粹武夫，都是这般练拳的？”

陈平安摇道：“练拳路数，其实大同小异，逃不过一个学拳先挨打，只是力道有大小。”

殷沉又问道：“当着宁丫的面，捡了那么多烂，你也好意思？”

这就有得聊了。

陈平安笑道：“我有一身臭毛病，好在宁姚都不介意。”

殷沉问道：“我看你长得也一般，凑合而已，怎么勾搭上的？我只听说宁丫走过一趟浩然天下，不曾想就这么遭了毒手。要我看，你比那曹慈差远了，那小子我专程去城那边看过一眼，模样也好，拳法也罢，你根本没法比嘛。”

这么聊就得劲了，老前辈这是夸呢。

陈平安赶紧起身，与那位殷老仙凑近些坐下，喝了酒，笑呵呵道：“拳法没法比，我认，要说这模样，差距不大，不大的。”

不曾想殷沉突然翻脸，“我要养剑了，劳烦隐官大让让，少在这边碍眼，不讨喜的。”

陈平安悻悻然起身，御剑离开。

殷沉双手握拳撑在膝盖上，笑了笑，浩然天下的读书，都他娘的一个欠揍德行。

陈平安去了城茅屋那边，先跟撑起酒铺小半边天的魏大剑仙，笑着打了声招呼。

魏晋笑道：“好一通王八拳，反正瞧着是很厉害的，有那无敌拳帮老帮主的风采，就是凿阵慢了些。”

硬生生以双拳捶杀了一位蛮荒天下的远游境武夫，这份战功，相较于剑仙出剑，自然不算大，但是比较稀罕。

会是一碟子滋味不错的佐酒菜。

陈平安笑呵呵道：“下次去铺子，多送你一碗阳春面解酒，可以少说醉话。”

魏晋指了指身后茅屋，“老大剑仙心不太好，你会说话就多说点。”

陈平安与魏晋分别，刚落下城，老大剑仙便走出了茅屋，习惯双手负后，“呦，陈武驾临，小小寒舍，蓬荜生辉。”

陈平安就了怪了，以前老大剑仙说话，没这么“客气”啊，印象中的老大剑仙，还是很德高望重、惜字如金的。

陈清都瞥了眼陈平安，伤势尚可，收获不小，以心声说道：“先前欠了你两个秘密，现在可以说给你听了。”

陈平安收敛色。

结果老大剑仙两个所谓的小秘密，一个比一个比天大。

一个是关于剑气长城所有刑徒剑修的家乡。

最早那拨远古刑徒，家乡竟然半数来自蛮荒天下，半数来自如今开辟出来的第五座天下。

陈平安愕然。

那么就是说，半数刑徒与后世子孙，其实从一开始就身在家乡？

所以是生在剑气长城，死在剑气长城，皆在家乡？

那么剩余半数刑徒的子孙，若是想要叶落归根，就与第五座天下有关了？只要能够活下来，最少还有返乡的机会？

第二个秘密，更大。

老大剑仙的说法，十分惊世骇俗，纯粹武夫的登天之路，其实正是一条成之路，其中又会牵扯到兵家修士。

陈平安虽然之前有些猜测，但是等到老大剑仙亲说出，就一下捋清楚许多脉络了，比如不再怪为何武学道路上，会有个金身境？而世间山水祇，皆以塑造出一尊金身，为大道根本所在。不谈那鬼魅英灵成，只说活立地成，类似铁符江水杨花的经历，“形销骨立”，是必经之路，这其实与武夫淬炼体魄，打熬筋骨，确实是差不多的路数。

陈清都并没有把话说透，反正这小子喜欢想，以后有的是时间，去琢磨这部老黄历最前边的那些书页。

带着陈平安缓缓而行，既然都开始散步了，总不能没走几步路就回，于是老稍微多说了点，“自古仙有别。先后仙，为何？按照如今的说法，之魂魄，死而不散，即为。享受间香火祭祀，根本无需修行，便能够稳固金身。”

“不死为仙，便是如今那些在山上趴窝的练气士了。读书撰写史书，总是删删减减，久而久之，距离真相就越来越远，你以后有机会的话，可以去三大学宫逛一逛，当了那个老秀才的闭关弟子，翻几本不值钱的旧书而已，这点门面还是有的。”

这些说法，陈平安就只是听着记着而已，暂时意义不大，若是再务实些，可以说是毫无意义。

只是接下来的一个说法，就让陈平安乖乖竖起耳朵，生怕错过一个字了。

“先远游再山巅，接着是那武道第十境，其中又分三层，气盛，归真，到。何谓到？我记得你家乡有个说法，叫什么来着？”

“到门！”

陈平安脱而出道：“如果一个手艺足够好，无论是庄稼把式，还是烧造瓷器，别都喜欢称赞为‘到门了’。”

陈清都点了点，“到门了，到什么门？路怎么走？谁来看门？答案都在你家乡小镇上……又怎么说来着？”

陈平安说道：“余着。”

陈清都笑着点，又详细说了些十境三层的门道。

只是老天荒有些缅怀色。

在宝瓶洲那边，有个故友，一样画地为牢有那万年光了吧。

所以陈清都说了一句题外话，“绣虎崔瀺，委实厉害。”

陈平安说道：“当年第一场问心局，因为齐先生在，所以安然度过了，等到齐先生不在，第二局，我便如何都熬不过去。那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