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老妪和光脚道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么裴钱就得多出几拳了，为为己都理当如此。行走江湖，道义当。

先前她随手击杀那妖物，救下那拨修道之，就真的只是随手为之，既然心有余力且足，就该出拳，不念回报。

至于这方天地心的善意恶意，与我裴钱练拳出拳，有何关系？没有。

裴钱在乎的，只是师父教诲，崔爷爷传授拳法，两事而已。

老妪再次瞥了眼那根被年轻子留在原地的绿竹杖，先前凝定睛望去，竟然无法完全看穿障眼法，只能依稀感知到那根竹杖丝丝缕缕的森寒之气，这也是老妪没有着急动手的一个重要原因。

老妪这种在冰原修行得道的大妖，最怕招惹皑皑洲刘氏子弟，再就是忌惮雷公庙沛阿香一脉的嫡传、以及再传弟子。在这之外，问题都不大。是生嚼、还是红烧了那些运道不济的修士都无妨。除了这两种，时不时也会有些宗字门派来此历练，不过多有元婴地仙帮着护道，那就由着他们斩杀些妖物便是，老妪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往往对方也比较有分寸，那拨娇皮的年轻谱牒仙师们，出手不会太过发狠，何况也狠不到哪里去。

裴钱转过身，对那色晴不定的老妪说道：“我只是赶路，没招惹过你们，可要是技不如，成了妖物果腹之物，我认。拳法尚可，妖物要吃被杀，也别怨我拳重。”

老妪笑问道：“看你出拳痕迹和行走路线，好像是在北边登岸，然后一直南下？小丫难不成是别洲氏？北俱芦洲，还是流霞洲？家里长辈竟然放心你独自一，从北往南穿过整座冰原？”

老妪心中最大疑惑，是最北边那位自家细柳少爷的死敌，竟然容得小姑娘在眼皮子底下大摇大摆过境南游。若不是担心对方祸水牵引，老妪早就出手了。沿途那几场厮杀，都是六境修为出拳，哪怕有所保留，故意隐藏实力，不过是一个至多金身境武夫的小丫片子，必死无疑。

裴钱说道：“你不用言语试探我的底细。问拳我接，问剑我也接。”

一位老修士着急万分，以心声言语道：“前辈，不管真实身份，不妨都以刘氏子弟吓唬对方，不然这场围剿，前辈毕竟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肯定还有众多妖物被这老婆娘驱使。在咱们皑皑洲，刘氏子弟就是最大的护身符，沛宗师与柳前辈，师徒二，就都是刘氏供奉，前辈习武练拳，大可以伪装成雷公庙一脉的三代弟子……”

裴钱聚音成线答道：“自有师承，不敢胡说。”

老修士哀叹不已，不敢再劝。生死一线，哪有这么多迂腐刻板的穷讲究啊。

事到如今，倒是不再怀疑这位前辈的身份了。

确实没必要。

只说那秋水道，就足够碾死除她之外的所有狩猎修士。

皑皑洲的修道之，无论是谱牒仙师，还是山泽野修，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上五境的仙，哪怕没亲眼见过几位，通过那些七八糟的山水邸报，大多清楚，数目其实并不比北俱芦洲少，比西北流霞洲自然更多。

可要说八境、九境武夫宗师，就是名副其实的屈指可数了，远远少于北俱芦洲不说，甚至连那流霞洲都不如。

皑皑洲的武运，在浩然天下是出了名的少到可怜，传说中的十境武夫就一，作为一洲武运最鼎盛者的雷公庙沛阿香，早些年还输给了后来失心疯被剑仙拘押起来的王赴愬，北俱芦洲既有曾经跨海问剑一洲的剑修，哪怕顾祐死了，结果还是比皑皑洲多出一位止境武夫，这让皑皑洲山上修士实在是有些抬不起，加上皑皑洲那位身为修士第一的刘氏财爷，数次公开坦言自己的那点道法，至多能算半个趴地峰的火龙真，这就让皑皑洲修士好像除了钱，就万般不如那个抢走“北”字的俱芦洲了。

裴钱转看了眼那个身披鹤氅的光脚道，她曾经在小师兄购买的那本倒悬山《仙书》上，见过记载，历史上确有一位山道，喜欢-吟诵南华秋水篇，赤脚行走天下，传闻戴一顶道门铁冠，志在以梅花积雪清洗肚肠，刻枯朽白骨为道观，愿将一身道法显化之后，归还天地。常年居无定所，曳杖远游，手中铁杖只需掷出，便可落地化作一条青龙。

那位龙见首不见尾的山道，是真正的得道高真，当然不会是眼前这位附庸风雅的拦路之徒。

裴钱哪怕尚未拉开拳架，就已经瞬间心无杂念，当她屏气凝，开始倾泻拳意，一双眼眸便见异象。

刹那之间，万物静寂。好像天地间只有一个裴钱，才是不被拘束的活物，唯独她可以行走无碍。

但是裴钱心知肚明，自己视野所及，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光长河就此停滞，而是流淌速度，仿佛变得极其缓慢。

越是近身，四面八方的光流水越是趋于静止。

裴钱独自练拳之后，归根结底，她其实就只有一件事可做，要尝试着让光长河好似彻底静止不动，唯我身心自由，出拳天地间，天下武夫，不管谁与我问拳，在我身前，你就要慢我出拳无数！

当然师父例外。裴钱练拳，只是为了追赶师父，从来不会奢望与师父拳法并肩。

当年游历剑气长城，师父曾经与裴钱说过一句很古怪的言语，说他要与开山大弟子好好学一学这门通了。

师父说起笑话来，也是很有意思的啊。

师父学弟子做什么嘛？

但是这个曾经让裴钱经常偷着乐、一想起就忍不住咧嘴的笑话，越来越不好笑了。师父复一年复一年都不还乡，裴钱就觉得这个曾经很能温暖心的笑话，越来越像一座让她伤心不已的牢笼，让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恨不得一拳将其打烂。先前跨洲远游，放弃御风，选择在海面上踏波奔走，裴钱每次意圆满的出拳所向，正是那条无形的光长河。

一瞬间，那位老妪视野中便失去了那个年轻子武夫的身影。

果然是那预料之中的金身境？！修道之也好，纯粹武夫也罢，境界修为兴许可以遮掩，唯独年龄一事，只要境界不要太过悬殊，观其根骨，还是能够大致看出个岁数的，那子分明不会超过三十岁，难不成真是那雷公庙沛阿香一脉，新收的某位三代弟子？不然在皑皑洲年轻一辈的天才武夫当中，可没有这么一号物！在皑皑洲，只要是四十岁以下的金身境武夫，个个名声比天大，刘财有一句广为流传的言语，可惜我不能用仙钱砸出个武运。

老妪急之下，一个转身，背后那只大麻袋蓦然撑开，护住老妪身形。

砰然一声，背后如遭重锤，那一拳正中老妪被麻袋护住的后背心，打得方圆数十丈之内的风雪随之震碎。

背对那位出拳子的老妪，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双脚离地，轰然前冲出去，笔直一线，根本不给老妪更换轨迹的躲避机会，足可见那一拳的分量之重。

与此同时，老妪依稀察觉到身边一阵罡风拂过，一个模糊身形跃过自己，去往前方，然后在十数丈外，对方一个滑步，猛然拧转身形，当面一拳而至，老妪惊悚不已，再顾不得什么，以一颗金丹作为身小天地的中枢，滴溜溜在本命气府当中旋转起来，激起无数条金色光线，与那三魂七魄相互牵连，竭力稳住震颤不已的魂魄，再出窍远游，一个后撤飘，离开身躯，携带两件攻伐本命物，就要施展术法通，让那出拳狠辣的小姑娘不至于太过猖狂。

其余一件留在身躯当中的本命物，被那颗金丹驾驭，顿时焕发光彩，在老妪四周凭空出现一道玄之又玄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