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在在，丝毫不慌。

她知道报暗桩的规矩，早就用黑袍加面具将自己遮了个严严实实，面具再怎么盯也认不出来她是谁。面具等不到公孙离回答，又笑着否认原先的猜测，顺便将鸿胪寺贬低一番。

“不过是几个无关注的乞丐孤儿，想必鸿胪寺也舍不得掏这笔钱。”

阿圆这事儿压在心，公孙离的气比以往大些，再加上面具那几句话有窥探公孙离真实身份的嫌疑，触碰到了她的敏感神经——但凡是报这行的，最讨厌被套了报。

于是冷下声音：“怎么，你们卖消息还看顾客什么身份？身份不对就不卖？”

面具连忙摆手以免误会。

“不不不，我们只看银钱，银货两讫。”说着转身从柜台后的书架上取出一卷卷轴，放在柜台上，推至公孙离身前才松开手，露出卷轴上的火漆印。火漆印另一侧则写着一行小字。

这行小字是这卷卷轴的价格。

公孙离瞄了一眼，眼皮似不受控制般跳了跳。

“这价格……”

面具作势要收回卷轴，嘴上道：“我们可是业内出了名的良心公道，一分钱一分货。”

公孙离出手拦下：“并非此意。”

作为尧天组织负责报刺探搜集的成员，她对这些七八糟的报贩子也有了解。

按照这行规矩，报标价跟报牵涉的势力或者物有关。

牵涉越大，价格越高，反之亦然。

这张卷轴的标价让公孙离嗅到了不妙的苗。

杨玉环冷声道：“或许事没你想得那么糟。”

有些方面，她比公孙离更懂。

报市场是游走在灰色地带的非法产业，此处鱼龙混杂、真假难辨，若无熟门熟路的老江湖带路，很容易被坑，花冤枉钱买气受，因为有些标价很高的报其实就是一堆废话，例如某某陵墓、某某宝藏图……这些玩意儿专门宰杀那些涉世未、没什么江湖经验的冤大。

面具给出的报价格高，也有可能是故意挂高了宰肥羊。

公孙离偏首回应杨玉环：“我知道。”

面具催道：“阁下还买么？”

“这消息我买了。”

公孙离从未心疼那点儿小钱，面具给的报标价不算太贵，但考虑到报核心是几个失踪的乞丐孤儿，这价位着实超出她的心理预期，这也意味着阿圆承受的危险比她所想更大。

面具笑着接过钱，松开卷轴：“阁下爽快。”

公孙离暗暗吸气，略显忐忑地揭下火漆。

报非常简单，寥寥两句话——

【廿二，寅初三刻，掳城外乞儿至田氏宅】

【廿五，亥正二刻，又掳两小儿至田氏宅】

这些报写得简单，看着更像是报暗桩的线大半夜起夜，无意间发现这么桩事。

这靠谱吗？

长安城内姓田的家，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这怎么找？

公孙离感觉自己被涮了。

她收起报卷轴，又问面具：“报上的田氏是哪一家？”

谁知这报贩子笑声诈地狮子大开，亮出手势：“阁下，这就是第二个报了。只是报记录不在我们这儿。您若急要，可以加钱，这个数，两个时辰之内，我们一定替您调来。”

公孙离：“……”

即便隔着一张面具，她也能想象出面具下那张向钱看齐的商嘴脸。

她没理会，转身欲走。

长安城内姓田的家的确多，但符合条件让报暗桩开出“高价”的却没几个。

公孙离心思一转，基本能锁定目标。

给这报贩子两个时辰去别处调来报记录？

还没她亲自去查来得快。

面具没想到她走得脆，正要出言挽留，这时又来了个愣青。

是的，还真的是个愣青。

那是个穿着普通，相貌年轻斯文的青年，身后背着一包颇有分量的机关行囊。

可来这边或刺探或买卖消息的，哪个不是全副武装，从包裹到脚，恨不得连发丝儿都遮起来？这倒是好得很，大大咧咧，素面朝天就敢过来，也不怕因此泄露消息惹上麻烦？

公孙离也因为此顿下脚步，惹得一侧杨玉环投来询问的目光。

她压低声：“玉环姐姐，这我早上见过。”

还真是巧合，这不就是早上那个被追得上蹿下跳，迫使奚车停下的青年机关师？

他来此地做什么？

杨玉环闻言，眼波流转，视线跟着落到青年身上。

二便听到青年屈指敲了敲柜台，对报贩子道：“我要买报。”

嗓音带着这年龄特有的朝气，嘹亮清晰，不似在场其他，恨不得让声量跟蚊子看齐。

公孙离：“……”

杨玉环：“……”

报贩子也似是无语。

他在这里活这么多年，的确是第一次看到这么莽的年轻。

不过，送上门的生意哪里有不做的道理？

“阁下要买什么报？”

青年道：“我要买德安坊坊市西南角的田氏报。”

报贩子为难道：“这户的报怕是要等上一阵，去别处分舵调来……”

德安坊坊市西南角的田氏？

公孙离心下微动。

她找的田氏与青年要找的田有何关联？

“阿离？”

杨玉环的声音将她飘远的思绪拉回来。

公孙离摇：“玉环姐姐，我没事，走吧。”

是巧合还是其他？

因为青年机关师中的田氏，正是公孙离在心里排查后嫌疑颇大的目标之一！

若真是这个田氏，怕是有些棘手。

杨玉环大概也想到了这层，淡声问道：“阿离，你对德安坊田氏可有？”

公孙离道：“略知一二。”

田氏，一个曾在杨氏当政时期辉煌过的机关世家，名声颇响，在李氏一朝开始走下坡路，到了如今武氏当政，彻底落魄。虽然田氏只是个落魄世家，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根本不是寻常百姓能惹得起的。这么一个机关老牌世家，私底下拐卖几个无注意的乞丐孤儿做什么？

杨玉环摇：“若真是田氏，阿离，这浑水就别蹚了。”

公孙离向来聪慧机敏。

她心念一动，听出杨玉环的话外之音。

“玉环姐姐，莫不是田氏有问题？”

杨玉环在尧天组织的定位更倾向于协助策应，虽不似她这般专职报刺探搜集，但能歌善舞，通音律，更弹得一手好琵琶，她与她的琵琶还被称为长安绝艺——天姿容，天籁琴音——因此，乐者身份也为她提供了便利，时常能打听到许多不为外所知的小道消息。

玉环姐姐突然提这么一嘴，必然有她的理由。

公孙离所料不错，杨玉环还真知道点内幕。

“我听说这个田氏的当代家主为振兴家族，私底下手段不甚光明，此极有野心。”

“这件事我也有所耳闻。”公孙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