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

她本是极聪明的，当在襄王府步步为营才站稳了脚跟，这一番道理听在耳中，怎么会不懂呢。不知道为什么，自王府中搬大内，从王妃而一跃为皇后，于她来说，忽然从一个极有把握的环境又跃上一个新的台阶，心中有说不出的惶惑，只想紧紧地抓住一些什么，证明一些什么。同样的话，自秦国夫中说出，她只觉得说不出的反感，而此刻由自己的母亲中说出，再将当的话一对照，她这才算是听得进去了。可是，听进去是一回事，能接受，是另一回事。是，她是皇子，她有皇子在，一切，自能胸有成竹地缓缓行来，何必计较一时得失呢！可世间的道理，说来容易，做到却是难如登天。

郭夫走了。

郭熙站在凤仪阁的二楼，看着远处，但见夕阳渐渐落下，她却依旧一动不动。直至掌灯之后，燕儿再三相劝：“圣，天寒了，不如下去吧。”

郭熙忽然幽幽地道：“你看，那边是梧桐院吧，灯特别亮。”

燕儿细看了摆，果然见翠华殿以西，有一处灯火比别亮些，不由诧异：“不会吧，您怎么看出来的？”

郭熙就道：“其他的宫院中，侍候的必是在屋子里，纵在有外的也不过几个宫，供应的灯烛都是有数的。只有官家去了那里，外才会站这么多等着伺候，才会有这么多的灯烛。你看万岁殿外的灯烛反而不多。其实，真相只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可我们就是这么闭目塞听，掩耳盗铃，是不是？”

燕儿不敢再劝，生怕又有哪句不是，见了皇后素信重的涂嬷嬷，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就被赶出宫里，哪里敢再罗嗦，只劝道：“圣，起风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燕儿扶着郭熙回了宫，她卸了妆，怔怔坐在梳妆台前半晌，忽然道：“你去万岁殿，告诉官家，就说……二皇子病了，请官家前来探望。”

燕儿一惊，犹豫不敢行：“圣。”

郭熙焦躁地喝道：“快去。”

燕儿只得去了。

郭熙看着心腹宫不解的眼神，心中却是暗叹一声。她知道她们在诧异什么，她一向不屑以这种手段争宠。可如今，她争的不是宠，而是想以此试试那个刘美在官家心目中的地位。

可是试出来以后，她应该怎么做，她其实是有些茫然地。她只是忽然间绪的直觉，高过了她素以自恃的理。而可更悲的是，她在发现这一点以后，却是只在脑海里闪过想控制的念，却终究放弃了这份自我控制。

此时梧桐院中，赵恒正与刘娥刚刚上了床，就听得雷允恭来报说，二皇子生病，皇后急请，不由得也吓了一跳。忙披了衣服叫进雷允恭来问：“可知是生了什么病，太医可去了？”

听得雷允恭禀道：“皇后已经吩咐去叫太医了，只是自己吓得六神无主，不知如何是好，才命才来请官家过去拿个主意。”

赵恒犹豫道：“这——”不禁看了看刘娥。

刘娥知他心意，连忙拿起外衣道：“三郎，既然是二皇子生了急病，你还是快过去看看吧。”

赵恒方才一急显了相，此时反而坐下了，道：“孩子病了，自有太医，我还是不去了。”

刘娥正色道：“三郎，太医虽去了，遇上什么事，却还需要个拿主意的。常言道屋及乌，二皇子虽然不是我所生，我却同你一般地关心。天底下为父母的，孩子生病怎么能够不去看望呢。我们这么多年都过去了，不必拘于这一，请三郎去皇后的宫中吧！”

赵恒心中似觉得梗了什么东西一般，看着刘娥，竟是一句也也不出来了。他上前一步，用力地抱了刘娥一下，用力之大，直要将刘娥整个镶进他的心中似地。

他放开刘娥，轻抚了一下她弄的发稍，两眼神加，已知对方心意。赵恒点了点道：“好，那我先去了。你好自歇息，我明一早过来看你。”

刘娥唤了雷允恭进来，服侍了赵恒更衣，亲自送到了宫门，见着刘承规引着赵恒，舆驾渐渐行远，远到连灯笼消失在夜色中了，她仍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似已经站成一具石像。

侍如芝瞧得惴惴不安，壮着胆子上前轻声道：“娘子，官家已经去远了！”

刘娥转过身来，那一刻似有些茫然：“啊，官家已经去远了吗？”

如芝道：“是啊，已经去远了。娘子，这二皇子，真的病了吗？”

刘娥摇：“我不知道，但我感觉，皇后或许是借这件事，来试探官家心中到底在乎什么。”

如芝气忿地：“您的意思是……皇后可能是用这种手段来给您这个下马威，真是太无礼了。娘子，您为什么不留下官家，横竖，这事儿她不占理。”

刘娥却摇了摇：“我也只是猜测。官家温良，待总往好处想，他对皇后印象很好，他根本不认为皇后会好端端地咒儿子病了，所以，我不能留他。”

如芝却有些担心起来：“可也不必直接从梧桐院走啊，这样的话，明所有的都会知道，官家夜宿您这里了。”

刘娥轻叹：“那又怎么样，不过是彤册上记载一笔罢了。其实官家当这样安排，就已经不妥，如今索早早走了明路也好。”

如兰诧异：“娘子既知不妥，那为什么不告诉官家呢？”

刘娥叹道：“他只想与我在一起，却又怕因为对我过于好，而让我招了后宫的嫉妒暗算，所以只能这样两瞒。其实我们都清楚，这样也是不长久的，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他自己瞒得这么辛苦，可事一旦败露，他在理上还会处于下风。”她看着如芝不解的眼神，无奈地笑了笑。

他是在先帝多年的考验下成为最后赢家，他是君临天下的皇帝，他可以杀伐决断，英明神武。可他却为了你犯傻，遇上这样的男，她能怎么办？

她不愿意打他的自以为是，也不忍让他直面现实。如此解，也算是一件事放下了。就算是皇后就算因此恨她，也是无可奈何。她愿意宠着他纵着他的天真，她自然也会扛起因此而来的风风雨雨。

她轻叹了一气，这才回醒过来，忽然打了一个寒噤。如芝忙将手中的披风给她披上，道：“娘子小心，夜风寒冷！”

刘娥用力裹紧身上的披风，轻吁了一气，仰首望天：“是啊，这宫里的夜风，真是很冷、很冷！”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