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执意要见李蕃，也就不便再挽留。李未岚带着辛夷走向书房去找李蕃。一路上，李未岚好几次想要主动开说话，但看着目光里装满了心事的辛夷，只好欲言又止。

李蕃手里拿着一本《金匮要略》，看着儿子李未岚领着一名年龄相仿的少走进来，放下手中的书，问道：“岚儿，这位小姐是谁啊？”

李未岚正在思考这个连他也不知道姓甚名谁的姑娘，该怎么给父亲大介绍，辛夷主动给李蕃行礼，自我介绍道：“小子潼川州吴凌霄，见过李土司大。”

李蕃将辛夷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知吴家小姐远道而来龙州马盘司青溪城，所为何事？”

辛夷从随身包袱里拿出五十两白银，双手奉上：“家母不幸身中莲华踯躅之毒，潼川州有名的付郎中看过后，说只有解毒神药不死鸟方能克制莲华踯躅之毒。付郎中还说不死鸟世间难寻，他的同行龙州宁武司的章郎中，曾在滇缅一带寻获过不死鸟，且早已卖给了李土司您。只有您手里的不死鸟，才能救家母命。小子这才斗胆跋山涉水前来，愿以五十两银子恳求李土司大将不死鸟卖给小，以解家母之毒，救家母一命。”

看着那包亮闪闪的银子，加上辛夷身着的华服，李蕃和李未岚不禁心中生疑，眼前的这位姑娘究竟是何方神圣。李蕃在脑海里不断回想，这姑娘看起来家世不俗，想必不是权贵就是富商，潼川州好像没有什么七品以上的吴姓官吏，莫非这姑娘出自商贾之家？

“哈哈哈……”李蕃笑了起来，笑声让捉摸不透，“小姐好生说笑，这些都是郎中们以讹传讹罢了。不死鸟乃是百中的解毒之王，鄙府何来如此贵重的药材？”

“可是……”李未岚正要说话，被李蕃冷冽的眼神打断，不好再说下去。

辛夷自然明白李未岚的意思，知道李蕃并未服食不死鸟，不死鸟现在还在李府上，再三请求：“请李土司大务必救家母一命，倘若五十两银子不够，小子愿再追加银两。”

李蕃仍不为所动，捋了捋山羊胡子：“这位小姐，不是我李某不想帮你，实在是莫能助，鄙府从来就没有什么不死鸟啊！”

眼见李蕃坚持不愿卖出不死鸟，想到家中命悬一线的两位哥哥，辛夷急得眼泪簌簌往下掉。

李未岚见辛夷着急掉泪的模样，泛起一丝怜惜，想为辛夷说几句好话。可李蕃狠狠瞪了李未岚一眼，李未岚只好把挂在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怎么办？辛夷心急如焚，拿到不死鸟是辛夷此行的目的，辛夷早已下定决心，不达目的绝不回去。不知不觉，辛夷的右手缓缓滑动，摸向藏在腰间那把小巧的梅花匕首。说时迟，那时快，辛夷倏地摸出梅花匕首，如疾风似闪电冲到李蕃面前，一把抓住李蕃的手臂，将梅花匕首架在李蕃脖子上！

辛夷的动作太快了，李蕃和李未岚父子措手不及，谁也没有料想到眼前这样一个文弱少，居然会有如此骇的举动。

李蕃正准备高声叫，辛夷把刀刃挨得更紧了：“李土司大，对不住了！小子本无意冒犯，只求您能将不死鸟卖予小，好救娘亲命，并无他意。”

见此景，李未岚慌了神，脸上先是青白，随后涨得绯红，忙对辛夷喊话：“这位小姐，你先别激动，切莫伤我父亲大，一切都好商量！”

兴许是见惯了大风大，抑或是强装镇定以笑来掩盖内心的恐慌，李蕃大笑起来：“哈哈哈……没想到小姐乃至至孝之，为了救令堂一命，竟能以命相搏，鄙感敬佩。”

辛夷紧握住手中的梅花匕首，如一尊饱经风霜却屹立不倒的塑像：“李土司大，若不是走投无路，小绝不会出此下策。还望您行行好，就当做是做善事，将不死鸟卖给小！”

李未岚动也不敢动地杵在那儿，只觉得后背不断冒出一冷汗。为了李蕃的安全，也为了场面不再这么失控，李未岚憋了很久的话，终于鼓起勇气说了出来：“父亲大，不死鸟固然珍贵无比，但如果没有发挥出它的作用，又和一根枯有什么区别呢？这位小姐一心救母，这么炎热的天气，一位弱质子只身从潼川州匆匆赶来，还中了暑热昏倒在门，求您将不死鸟卖给她不成，才出此下策。您不是常教诲孩儿，要像目连救母、卧冰求鲤一样，去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吗？不如您就将不死鸟拿出来，卖给这位小姐吧！救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们一家也会感恩您的善行的。况且五十两银子换一根不死鸟，也不亏了。”

李未岚的话，似乎触动了李蕃心底那一根最柔软的弦，李蕃陷了沉思之中。其实李蕃比谁都清楚，五十两银子换一根不死鸟一点都不亏，当初他只花了八两银子便从章郎中手中买下。李蕃担心的是倘若把不死鸟卖给他，要是以后李家谁有个三长两短，需要用到不死鸟的时候却没有了，这可如何是好？

正当李蕃犹豫不决之时，李未岚继续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父亲大，将心比心，倘若是您或母亲大病了，孩儿也这般去求医问药，对方却不愿相助，那又该如何？父亲大，您还记得几年前孩儿去马鬃关为您挖葛根时，所遇到的一件奇事吗？”

李未岚眼睛里有一条源远流长的河，望着李蕃接着说：“那时正值挖葛根的时节，去马鬃关挖葛根的百姓络绎不绝，一位老伯挖到了一根足有六十来斤重的巨型葛根，孩儿想花重金买下，但这位老伯坚决不肯收钱，非要送给我。孩儿好生奇怪，这位老伯明明衣衫褴褛，一看就是贫苦家，却分文不收地要将这根壮硕的葛根赠与孩儿。直到老伯说明缘由，孩儿方才恍然大悟。原来那老伯也是龙州马盘司士，早就听闻我们李家历来奉行二十四孝，以孝为训，以孝治家，以孝行事，广受龙州马盘司百姓的戴。老伯说，如若他问我要钱，那他的街坊邻居都会在背后戳他脊梁骨，会说他对一个懂得报答父母养育恩的孝子不敬，敛这种财是会折寿的。父亲大，难道我们堂堂李氏土司，竟连一个普通百姓都不如吗？”

李未岚话毕，李蕃脸上的筋不由得颤动了一下，有什么东西钻了他的皮肤，钻进了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