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窑厂的时候,他看到二徒弟吃上了梦寐以求的羊
。
对方脏兮兮的一双黑手,抱着那块刚从锅里捞出来的惨白羊
,吃得满嘴是油,可即便被烫得双手起了泡,对方仍死死抓着羊
不放,还用狼一般的目光环顾四周,防备有
抢他的
,警告别
不要想抢他的
。
如果是之前,韦昌会被二徒弟给气得吐血,但现在不会。
这就是麻木的好处。
但是,再大的麻木,也不可能让他完全忽略现实。失去了窑厂的生计,他往后该怎么活?妻儿老小该怎么活?
白发苍苍的父母,会在饿得皮包骨
的时候,死在铺着
的榻上,妻子会偷偷割下自己腿上的
,煮熟了递给孩子们吃,只求后者能活下去。
而最后,
儿会流落窑子,儿子会成为
贩子手里的
仆。
他不想去想,但不能不想。
他越想越是痛苦。
于是他开始后悔。
后悔早些时候没有奋起反抗。
后悔在他还有拼搏力气的时候,没有去抢窑厂的粮食留给妻儿老小,自己亡命天涯。
此时后悔显得太晚了,他已经被窑厂榨
了最后一丝力气;此时后悔是没有用的,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他曾用命换钱,临了
财两空。
他曾用麻木保护自己,临了悲愤难以自抑。
这就是他的命运。
这就是他的一生。
饱受压迫的命运,没有尊严的一生。
......
“
生的路是一条独木桥,越往后走越是如此,没有回
的机会,更不可能重新来过,到了真正后悔的时候,早已无力改变什么。
“
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
“但如果上天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你愿意重拾热血,冒着随时可能尸首分离的危险,为掀翻压迫在
顶的大山而战吗?”
忽然听到这些话的时候,韦昌以为那是自己的幻觉,是自己心里发出的声音。
但当完整的话听完,他陡然清醒,心
掠过一阵从未有过的强烈悸动,几乎使他的心脏从嗓子眼跳出来。
他的心脏没有跳起,但他的身体跳了起来。
于是他看到了一个
。一个沐浴着清辉,衣袂飘飞,如鬼如仙的
。对方背负双手,就站在他面前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抬
望月。
韦昌从未见过这样的
。
那种风华他无法描述,只觉得如九天一般高渺。
所以一瞬间,他就肯定对方有改变自己命运的能力。
他沙哑着嗓音,不无颤抖地问:“阁下......真能给我这样一个机会?阁下要进攻窑厂?那里面有不少修行者,听说......东家还是元神境的高手!”
一品楼三当家方墨渊转
看向韦昌,平静道:“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韦昌
一
气,他明明已经饿得累得连走路都会摔倒,可此时此刻,他竟然奇异的感觉到,自己
枯的身体中生出了一
力量。
一
二十年没再出现过的力量。
他咬牙道:“韦某愿意!只要能掀翻窑厂,出一
恶气,只要能抢到东家的粮食,留给家里的妻儿老小,韦某就算
搬家也没有二话!”
方墨渊却摇了摇
,神
肃穆:“那不是出一
恶气,那是在找回尊严;那也不是抢东家的粮食,是拿回本该属于你的粮食。
“如果说你要抢些什么,那也只有一样东西——被夺走的公平!”
韦昌心神巨震。
尊严,多么遥远的东西,他几乎都忘了,自己曾经拥有过它。
公平,那是什么,这世上真有这种东西?穷
平民也能拥有公平?
他感觉自己身体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被唤醒,有什么火种开始燃烧,这让他有种置身梦境的错觉,不敢置信的问:“我真能得到这些?”
“不要问能不能,而要问你自己想不想。”
“我想!”
方墨渊笑了:“只要你想,一切就都有可能。但光靠想还不够,要得到这些,你手里尚缺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韦昌看了看自己空空的双手,抬
问方墨渊:“是什么?”
“刀!”
“刀?”韦昌如被闪电击中,刹那间有一种豁然开朗之感。
方墨渊看着他一字一句的问:“没有刀,你怎么夺回自己想要的东西?没有刀,你靠什么守卫自己的尊严?”
韦昌牙关紧咬,眉宇如铁:“我需要一把刀!”
方墨渊微微颔首:“刀,就在你的脚前。”
韦昌向脚前看去,果然看到了一柄明晃晃的无鞘长刀,它就
在地上,刃
锋利无比,好似可以斩开世间一切大山!
它一直在那里,可在此之前,韦昌竟然没有发现它。
“看见了刀,你应该怎么做?”方墨渊又问。
韦昌握住刀柄,拔出了它,抬
回答方墨渊:“拿起它,握在手里!”
方墨渊对韦昌的行动充满认可:“手里有了刀,就要记住曾经没有刀的
子,就不要再轻易放下。”
韦昌郑重点
:“至死不放!”
“很好。现在,你可以跟我一同去窑厂。”
方墨渊从大石上一步踏下,负手走向窑厂方向——此时虽已
夜,但窑厂还未停工,所以彼处灯火通明,在黑夜中格外显眼。
韦昌跟在了方墨渊身后。
只走了数十步,他脸上就爬满了惊愕,继而尽数化为狂喜。
黑暗中,一道又一道
影冒了出来,从左右汇聚到他身边,跟在方墨渊身后向窑厂前行。队伍顷刻间就庞大起来,
攒动一眼望不到尽
。
跟韦昌一样,这些
都身着布衣脚踩
鞋,虽大多面黄肌瘦却皆是双目奕奕。
最重要的是,他们手里都有刀!
跟韦昌同样的刀!
韦昌甚至看到了几个熟脸——那是之前被赶出窑厂的
!他们也看到了韦昌,互相间以目示意,没谁开
说话,一
豪烈之气却已开始弥漫。
在刀身寒光的映衬下,这些
的双眼都亮得厉害,里面不再是死气沉沉的灰暗一片,反而成了黑夜中最夺目的存在。
因为,那里面有光了!
一时间,韦昌只觉得自己全身都似在燃烧,充满了勇气与力量。
窑厂紧闭的大门沉重坚固,但当负手而行的方墨渊靠近它时,它就像是
碎的水泡一般陡然裂开,化作无数碎屑向内疾速飞
。
剧烈的响动,引
了沉静黑暗的夜。
方墨渊抬手向前一引,字字千钧:
“你们的尊严曾被
踩碎了碾进泥土中,你们的公平曾被
夺走了丢进粪坑里,还要你们心甘
愿的承认,你们从来就没有过尊严,也不配得到公平!
“现在,杀进去,拿回你们该有的尊严,夺回属于你们的公平!”
韦昌等
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大吼,同时高举长刀迈开脚步,像是一
发狂的公牛,蛮横的冲进了这座吃
无数的窑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