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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听他一曲《桃花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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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副末:戏曲中的角色名,一般扮演剧中次要的年纪稍大的男子。最新地址发送任意邮件到 ltx Sba@gmail.ㄈòМ 获取(2)齣:传奇演唱的一个段落,相当于现代戏剧里的一场。(3)蝶恋花、满庭芳、北尾声:曲中的词牌名。】

“二...四...六...七...老伙计。”

嘴里数着台阶,跟近来相处的排椅打了声招呼,叶一文摸黑着按印象寻找自己熟悉的位置。

找归找,但他那双眼睛直瞅着台上的幕布,生怕错过了先声出场的那一下,也不管管脚下。

毕竟,倘若是老票友,那听南戏的时候,可最看重这先声出场的这一下。

以昆曲为代表的南戏,在唱整本故事前,那都得循着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

照个旧例,一场好戏。

那就不能缺了“副末开场”或是“家门始终”。

按老规矩,得副末先登台。他须得好生地唱了开场,才能报幕。这便是对写这传奇的全本戏所有故事内容的概括介绍。也算兼了帮这戏本的执笔先生唱出他下笔时候那心里的波澜壮阔、仇。

这《桃花扇》的《先声》,可正就是守了别的传奇里这老规矩,要唱出东塘先生的份。

一齣先声,那唱的是《桃花扇》的魂儿。

若是错过了,这场曲儿可就白来听了。

叶一文偏这先声里那首满庭芳,一首词唱完一本《桃花扇》,每每听到那几句勾魂词句,总该赔上这酥酥的老命。

“良缘难再续,楼激烈,狱底沉沦。”

“桃花扇,斋坛揉碎,我与指迷津。”

正赶巧。

叶一文脚绊了下,这才撇了瞧了瞧道,这一眼就看到了有个橙色马甲的身影。他想到了今天买票时候看到自己那位置旁的位置已经被买了。那看来就这橙色马甲先生旁边的位置就是自己的了。

“借光。”

叶一文一个小跳步跨过了那橙色马甲的腿。借了这道,他也就瞅了眼这戏友。诶嘿,这帽子跟自己相差无几,就连这马甲也是同个色的,巧喽。而且隐约还能看那面相年轻得很。

这小一辈里还听南戏昆曲的。

那是摸黑里丢了炭,难找。

不过巧也就一场戏的缘分,还是看戏要紧。

“哎呦。”

叶一文眼睛又盯向了台幕,一个顺势就把自己像个煎饼果子摊在了翻转椅上。好在这都是沙发样的排椅,摊着也不疼。

“嗙!”

一声敲梆子似的闷响,一下子把所有的注意力都给引到台上了。

“古董先生谁似我?非玉非铜,满面包浆裹。”

“剩魄残魂无伴伙,时指笑何须躲。”

“旧恨......”

先声夺耳牵,副末端得一个好角色,这还未见其呢,这声调半似哀苦半似自嘲的癫狂模样,就让所有的眼都飞到台上去了,抻着脖子瞧了老半天。

眼尖的才瞧见那副末一身白胡子老道的打扮,毡巾裹额,青云道袍,手捋白须,不疾不徐地上了台,边走边唱着蝶恋花。

“好!”

“好!”

同声的。

甚至就连动作都一致了。

叶一文和旁座戏友像隔了面镜子。

用着一样的声调。

做着一样的动作。

喊着一样的喝彩。

偏生这种古怪至极的事,没有给叶一文带来不适和突兀。反而是就这么一刹那,像是在看年轻的自己。

这不得不让叶一文多看了旁边这小戏友几眼。

可这开了场,亮了台,灭了顶灯,他看不清这小戏友的模样,也就作罢继续听曲。接下来的戏得捉紧听,这副末唱完蝶恋花,见了满场观众这些陌生的老友,叨上近来见闻,便是要唱那满庭芳了。

“公子侯生...”

“公子侯生...”

随着那副末一同唱这首最的词。

叶一文却发现旁边的小戏友也和自己一样,陶醉地唱着满庭芳。

节奏一致,曲调相仿。

就连自己摸索的转音,也唱出那七分真谛出来。

好家伙,这品曲的味儿都这么像吗?

若不是不礼貌,这糟老子甚至想要伸手直接把旁边小戏友的帽子给摘了,凑近了好好地瞧上一瞧。但还是按耐住了自己的好奇,叶一文继续好好地赏着这出好戏。

一本桃花扇若是真真正正要完完全全地唱完,少说得两天两夜。

不说演员们能不能受得住,就连观众们也撑不了啊!

所以这昆剧团的《桃花扇》,是经典的“一戏两看”制度,分全本和选场。选场那就有得说道,而今这是全本的场子。可就算是全本,也是简了九成的原著,用华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但就这,也得花上整整四个小时。

虽说能够在这戏台子下遇到个和自己品味一致,好相同,相仿的小戏友实属不容易。但叶一文还是觉得可能用不到一个小时,旁边这小友就得离席尿遁,然后一去不复返。

若算得平生三分事,那便可学诸葛近似妖。

可叶一文是怎么都不会想到身旁这年轻愣是坐足了四个小时的板凳。

而且开始跟自己一模一样,过了两齣之后,便成了一唱一和。和之前那模仿秀一般的动作没有引起叶一文的反感一般。之后两一唱一和地看戏,当真是看得热闹至极。

如果让叶一文来形容那种感觉,应该就是诸葛孔明遇着刘皇叔,如鱼得水。

这小戏友并没有任何刻意地讨好,也没有任何主动的流。

开始那段举手投足间的气质,浑然天成,甚至让叶一文都觉得是四十年前的自己穿越到此刻,就为了跟自己在此刻相遇戏台之下。那种复刻一般的表现,并非动作令印象刻。

那小友浑身散发出来的绪让确信他和叶一文一样。

而之后的唱段,这小戏友就硬是借着这本《桃花扇》片片处处的词牌曲儿,跟自己唱应笑合。

甚至看戏到了兴上了,在满堂喝彩的叫好声中,自己即兴抛出来的小学问、小考究。他都能不着痕迹地给自己接起来,让自己那对戏曲的兴致虚处,被结结实实地填满了,他对这戏的造诣和琢磨,应该是踏实的。

这辈子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令心满意足的戏友。

之前老四九城那旧城墙根下怎么就没有这般物?

只可惜都说戏友、戏友,那便是一场戏的缘分。

一场戏作罢,那缘分就尽了。

曲终散。

多少也是有这份意思在。

戏前你我是天涯陌路,戏后也依旧是天涯陌路

也就是靠着这戏联结的缘分,从那开场的先声结成了,直到那北尾声剪断了。

听着北尾声的末字落下。

这四小时的《桃花扇》,也就宣告落幕了。

这其中心境,落,云转云舒,花开花落,都应有个中滋味,各个看客留存心内,回了府宅再细细品味。

这好戏落了幕都一幅光景,余韵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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