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弟二
这餐饭，可说是吃得极为踏实熨帖，风卷残云之际，已然是将桌台之上数盘佳肴齐齐装到腹中，原本觉得有些凉意的周身，亦是被这温温热热一餐饭给化了个
净，通体都孕生出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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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月楼饭食，当真非是徒有其名。
少年用罢碗中最后一小
羹汤，舒舒坦坦往椅背上一靠，摸摸已然紧绷起的小腹，登时便有些哭笑不得。
一路之上似乎除却在漠城眺春楼里
，其余时候再也没这等吃得饱足的子。江湖一行，当然谈不上锦衣出游，大多时体之奉皆是不如，可见着的这帮江湖客，确是比瞅着如山金玉还要来得有趣。
“敢问老丈，每在城中以何等活计为生？晚辈瞧着城里，似乎多是家底富庶之，想来老丈平里也是不缺银钱可用。”云仲问询时候，老者正抱着酒壶，摇摇晃晃将最后一酒
灌
喉中，同周遭无数衣冠齐整，腰间香囊悬挂的食客格格不，手挽酒壶，却当真是有揽月之相。
“老朽我可不拿这当活计，”听少年如此开，寇老汉似是会错意似的，将酒水一
脑吞到肚里，醺醺然打个酒嗝道，“若是以此为活计，每收这么一壶酒水，还不得将老汉我生生饿死在城里。老朽外号寇二绝，其一绝便是在这酒楼当中择选菜式，第二绝才是赖以谋生吃饭的手艺，那便是我这笔画工。”
老者醉意昏沉，朝窗棂外略一指点道，“这东山城住户家中的门神，乃至小寺和城外道观中的小片壁画，可都是老朽一手为之，谁家乔迁新居或是修葺宅院，都得经我之手，凭画工请来两位镇宅驱邪的仙神祖宗，这才是我老家的手艺。”
正月十五时张贴门神，不论是这在颐章境内还是上齐齐陵，皆是有这门讲究。说是上古时候曾有两位仙偶然之间下凡，瞧见天下水
火热，故而相约在每年正月十五下凡，除尽天下魑魅魍魉等邪祟之物，子久了，百姓皆是惦念这两位秉持正道的仙，于是在自家宅院门外，贴上这两位仙的图画，以求取一年当中邪祟不近，百事具兴。
寇二绝便是专司这门行当的主儿，单说物画工便是卓绝一地，名声颇大，乃至于别处百姓都专为请两卷门神，前去东山城中邀这老汉前去自个儿宅中作画。
“这呐，得有主业，就如同我以卖画为生，可也得有副业，若说前者是那安身立命的本钱手艺，谓之生计，那这后者在酒楼当中见识红尘百景，就可谓之生活。生而活之，自在为妙，你瞧我放
形骸醉倒在这揽月楼之中，不厌其烦同讨酒喝，似是极掉价的举动，可在我觉得，这可是天底下最为舒坦
适的好活计。”老汉酒意已然涌四肢百骸，谈笑之间舌已是含糊不清，可依旧叫少年觉得这老爷子，当真有十八分潇洒气度。
“两位可甭见怪，毕竟这些子好容易讨着单生意，酒后
语过多，还请宽恕则个。”老者冲二拱拱手，笑意明朗。
柳倾也觉得这老者有些出尘意味，当下也未曾生出什么不耐神色，而是轻声笑道，“老家能有这等明悟，实在是让我们这些在江湖里奔挣的江湖客有些汗颜。这生计生活两谈，的确是叫晚辈受教了，生在世，图的的确是个心安。”
“可不是嘛，”老汉皱皱眉，挠挠脑瓜顶上白发迟疑道，“那话叫甚来着，心安处即是吾乡，大抵就是这个理儿罢？年少时候总想着凭着自己
纯画工，在天下闯出个颇大的名，最好是得着咱颐章皇上的赏识，醉里挥斥万千斤墨水，文武百官皆
称赞，那才叫不枉此生。”
“可待到年岁大了，倒是真觉得那等子也不算所谓的潇洒，在这东山城中给作画，也不见得这辈子都没滋味。这啊，得记得当初自个儿是一副何等模样，幼时先生说我是旁门左道的顽劣儿；少年时候，学画的师父说我下笔总被条条框框所掩，乃是个谨小慎微的小子，成不了大器，同样一个，在无数眼里是无数的面目，可末了最晓得自己是个什么的，还得是自己。”
“我本就是东山城中闲散，喜怒无常，画工好坏亦是无常，两盘蘸盐青豆，一壶几枚铜子的小酒，醉里乾坤月，皆可我心，而后再在张上好宣纸之上泼洒而出。”
“这便是老朽的不枉此生。”
这回柳倾没搭茬，只是温温说请小二再上壶酒水，要好些的。
少年也未曾言语，只是觉得心如麻。
老者可不管那些，旁若无道，既然是上了好酒，那就得端正些。便从小二那要了枚酒盅，哆哆嗦嗦将酒盅斟满，轻轻嗅嗅比方才浓郁得多的酒气，直说一分价一分货，搁在哪都是如此。
天上月色出云，秋华似
，压铅云而起，最终映酒盅当中，烁烁生光彩。
寇老张饮去一盅月色。
老张饮尽三盅沉酿几十载的月光。
烂醉如泥。
书生与少年付了银钱，缓缓下楼。临行之际，那位书生打扮的还不忘多递给小二两三枚铜钱，托付后者腾出空时，给那墙角瑟缩的老者盖上些厚实衣裳。
“没想到白天想对你讲却讲不出的理，却是让这位老家捷足先登，一时间想不明白就甭想，只需想通一件事就行。”柳倾踏上月华笼罩的长街，朝后的云仲缓缓道，“别忘了当初为何学剑，为何门，又为何想出来走这一遭天下，吃这一回苦，许多胸中郁气，想来也可迎刃而解。”
少年点，“师弟明白。”
揽月楼临街正巧有门大户家，掌灯时节，似乎是因守门家丁穿着有些单薄，再者时候已晚鲜有探访，于是家丁便将宅门合上，自个儿也缩到院落当中，规避瑟瑟秋风。
两扇门正中，是两位足踏彩云，面容威武至极的仙，形极洒脱，似要逐月而去。
除却仙佛气外，更是有超然物外，潇洒缥缈之感。
“画得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