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游知道，论舌之利，世间无是师尊对手，不待他开便先揭道：「乘

会彼空皆是幻，鸿蒙混沌亦非真，执迷本因唯心物，梦寻彼岸成妄。」

「咦？你这套真假之辨倒是大有长进，只是用错了地方。」

「还请师叔指教。」

真复又懒懒躺在半空，伸手指了指漆黑的前方，道：「如果这是混沌之初，

生灵诞生在这里，首先要做的是什么？」

子游想了想，道：「活下去。」

「是的，活下去。要活下去，就要能看见、听见，要有感觉，要能奔跑，这

些稀松平常的事，在生命诞生之初，可能要无数的岁月才能勉强做到。」真

微微颔首，又道：「但这又有什么用喔？天旱时，会有野火来烧你，雨涝时，会

有洪水来淹你，寒冷时，冻饿使其沉眠，伤患后，瘟病骨缠身。天灾地难无穷

无尽，跑不了，躲不掉，又该怎么办喔？」

「要思考。」子游说道。

「是的，要思考，要学会用火，要学会用刀，要学会换，更要学会 传承。」

真笑了笑，感慨道：「我们不能不为如此巧妙又壮阔变革而惊叹，的出

现或许只是一次意外，又或许是必然，让生命能够在演化的同时，去思考演化本

身，这便是 天道的奇妙。」

子游从未从这个角度去思考，而一旦这样去想，便似乎要打诸多观念认知，

甚至颠倒因果，这让他一时间心中茫然，又有些莫名的不安。

真继续道：「当我们去探知世界的时候，往往却看不清脚下的东西，被洪

流裹挟，陷一个个无解的 回，家国历史莫不如是。自诞生以来，刀耕火种，

织布造字，建城池，立国家，本应繁盛慧明，数亿万，事实却截然相反，又当

如何喔？」

子游想到间的饥寒困苦和厮杀贪欲，无论是哪一个国家，无论翻开哪一页

历史，无数的百姓始终像牲一样，在一把把看得见和看不见的屠刀下苟活 挣扎，

生生世世不得解脱。他想到了大师兄，那个看似愚笨却又令敬佩的家伙，遂道：

「邦国林立，互相征伐，要教化，要统一，大师兄已经在做了。」

真摇了摇，叹道：「所以啊，你那个大师兄现在仍然以为自己在拯救天

下，像个傻子一样到处给忙活。」

「大师兄不傻，不管谁最后统一了天下，都不会再有征战了，黎民百姓也能

过上安稳子，而且师弟们已经开始探索新的制度。」

真瞥了一眼子游，冷笑道：「原来你们都傻，谁告诉你统一天下之后，天

下就会太平了？ 回的源在于阶级和压迫，在于统治与剥削，哪怕过了千年万

年，哪怕换了无数的国家与制度，也依然逃不过这个循环。」

子游默然无语，真依旧言辞犀利，残酷而又直击本源，让无法回避，又

不敢直视。他思索片刻，回道：「但是，这本就是彼元真意，六欲充斥间，混

杀戮肆行，纵然我等修行之，也因果缠身，难斩纷繁魅惑。」

「所以呀，要想做对事，首先要看清事的真相，尤其是世界的真相！」

「师叔，这些年您一直踪迹难寻，也不再教化世，那么在您眼中，世界的

真相是什么喔？」子游说到这里，心中忽地一阵紧张，就像小时候追随真修行，

总能看到许多光怪陆离的事。然而他现在已是间巅峰，看过世间的每一个角

落，万事万物了然于心，此刻若再颠覆认知，他的道心怕要产生难以想象的 裂痕。

「真的要知道？」真提醒道。

「要知道。」子游神色坚定，不复疑虑。

「好，闻道可死，这才是 修道气魄。」真赞赏道。

子游谨守道心，躬身垂听，却见真打了个响指，一道微光从指间升起，化

为绿叶般的焰火，将周边黑暗瞬间驱散。看着面前跳跃的焰火，隐隐中竟与此方

天地同宗同源，内外呼应，子游心中顿惊，没想到自己苦修多年穷极所学创造的

玄妙咒术，顷刻间便被师尊所领悟，看来终是困他不住。

看到子游紧盯着那片叶焰，面色难掩惊诧，真煞是得意，笑道：「你的咒

术确是不凡，以黄庭内景为根，控摄神魂，自成一界，常万难领悟，不过嘛

......」

子游叹了气，逢迎道：「师叔道法通天彻地，神念无所不达，自非常能

比。」

真满意地点点，忽地一步跨出，瞬间穿过 无尽黑暗，带着子游来到一处

巨峰跟前。

那巨峰埋藏地下不知多少万年，不知多少丈，亦不知高多少丈，层层叠叠

的峰石一望无际，如同一片倒塌的山脉，亿万年来从未有涉足。

子游回看去，这里依然黑暗无边，却已不是他的虚空咒术，而是来到了不

知名的地底处。

「这是......？」

「你想知道的，要从无数年前说起......」

真微微一笑，拉起子游的手，化作两粒微尘，没层层叠叠的石峰。

霎时间，天旋地动，时光倒转，遗失的世界扑面而来，无数纷杂的光影如惊

涛拍岸，流沙掠影，迸现着曾经存在的痕迹。

梦中无月，须臾游 古今，两粒微尘在石缝中不停闪烁，一层又一层，一年

又一年。

不知过了多久，二再次现出身形，子游满脸茫然，看着真喃喃道：「师

叔，你怎变成......了？」

真眼含意道：「子游，什么是喔？」

子游猛然惊醒，这才意识到二已从亿万年前回到了当下。

「我带你走了几万年，看了几亿年，从乘元之初到现在，有何感受？」

「师叔，难道说，天地万物并非源于造物，而是......从一粒微小的蜉蝣，经

历无数万年的生灭演化，渐渐变成了......我们？」子游神色游离，万千念在脑

海中起起伏伏。没想到，在这黑暗的地底处，层层叠叠的石峰里，竟蕴藏着亿

万年来的演化奥秘，而其所指的方向却完全颠覆他的认知。

「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喔？子游？」真微微一笑，不待他回答，二再次化作微尘，

沿着地底 厚厚的泥岩向上攀爬。

泥岩经过亿万年的沉积，早已坚硬如铁，厚比苍穹，两粒微尘附着其上，几

可忽略不计。厚重的泥岩里暗 无天，五感皆失，没有一丝光亮，也没有一点声

响，有的只是 无尽的孤寂，让只想就此沉眠。然而心中又有那么一不甘，想

要去看一眼外面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