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她的小腿上，手腕上都扎着明晃晃的银针。文景正撩起她娘的底襟，在她娘肚上比划着，全神贯注地念叨着找一个叫&ldqu;中脘&rdqu;的位。

&ldqu;啊呀，文景真胆大！&rdqu;慧慧惊呼道。她看见文景从针包里选出一根三寸长的银针，不停地擦拭。

前几年邻村驻扎的解放军曾培训过赤脚医生，吴庄的革委会派了几个心灵手巧的团员尖子去学习，十天的短训班，大多数就了小菜了，想不到陆文景倒象模象样儿开了，这着实让慧慧大吃一惊。同伴的这种惊举动使慧慧的郁闷得到些排遣，慧慧几乎忘掉自己的忧伤了。

&ldqu;慧慧，好长时间不过来了。&rdqu;文景的娘大约是怕针，睁开眼看看慧慧，打过招呼后又把眼闭上了。

&ldqu;听富堂叔说您病了，过来看看。&rdqu;慧慧说。

&ldqu;哟，这一身打扮。&rdqu;文景也瞥一眼慧慧，笑着敬了朋友一个惊喜。多少天来，文景第一次在慧慧面前露出笑容，用笑意来表达自己的谅解和友善。

慧慧忙摘下帽，解释说原本是叫文景去摘麻麻花的。想不到富堂婶儿病了，也就打消了上坡的念。她立即找个脸盆洗洗手，一会儿替文景递酒棉球，一会儿替文景摁她娘的衣襟，打起了下手。只要文景不给她脸子瞧，她就居处 自由了。

&ldqu;您觉得咋难受呢？&rdqu;慧慧关切地问。

&ldqu;唉呀，每到春秋两季我这病就来了。饭后泛酸水，饭前是火烧火燎地肚疼。就象孙猴子钻到肚里变了个会跳的疙瘩，一滚一滚地跳。有时让文德站在肚上，踩住那猴，反而倒好受些。&rdqu;寂寞的病好 容易遇到关心的体己、便喋喋不休说个没完。&ldqu;咋没看过？那一年你富堂叔领我到县民医院，跟家一说咱这症状，医生就让护士端来些白糊糊（钡剂）叫我喝下，查了半天，说是十二指肠溃疡。就是靠近胃的肠子上起了个疮。说是吃野菜、蒲根弄的。唉，老天爷不开眼，咋让咱当家得了个不死不活的富贵病呢？说是不能多吃不能少吃，不能迟吃不能早吃，饭要定时定量；不能吃冷不能吃热，不能吃粗不能吃辣，要吃软食吃流食；不能受冷受，不能重体力活儿，只能些轻活儿。你说秋凉了收秋，粮食堆在生产队大场里，大家伙儿一起打连枷、绞风车，你手软一下行吗？后来又引进了脱粒机，更是没偷懒的空儿了。再说大田里种的都是高产的玉茭、高粱，又怎能吃到细粮呢？要不我怨文景，那天突击队吃包子，她忍着饿给我剩了半个，晚上来又饿狼似的猛吃。慧慧、文景啊，你们可千万不敢饥一顿饱一顿、迟一顿早一顿，饮食不顾身子，闹下灾病可是自己受疼痛！啊呀，麻、麻。对，胀、胀；好、好，扎住了。&rdqu;强烈的针感扎住了患者的唠叨，文景娘便闭目养神体会针感在体内的运行。

慧慧无比神往地看着文景的提捻转。

&ldqu;好、好，象有电流一样热呼呼地传到腿下去了。&rdqu;文景娘的脸色由黄转白、由白转红。儿的治疗显然在起作用。

&ldqu;想学吗？我教你。&rdqu;文景对慧慧说。

慧慧竭力掩藏自己的跃跃欲试，讪讪地摇一摇。

&ldqu;学吧。慧慧。&rdqu;文景娘也打劝她。&ldqu;唱歌呀，跳舞呀，念报呀，翻地呀，热闹是热闹，红火也红火，但那都不是过子的真本领，学下这可是受用一辈子。多一条活路哩。&rdqu;文景的娘一厢愿地劝说。

不料说到慧慧疼处，她突然低了呼哧呼哧地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ldqu;那一年文景去接受培训，我就很想去，可这样的机会哪儿能到我？后来我对我泼 冷水说：&lsqu;绝了这想望吧。听说扎针也会扎晕的；家文景扎晕最多是技术问题，姐姐你扎晕可就是立场问题了&rsqu;。&rdqu;说到此陆慧慧哭得涕泪滂沱，痛不能言。陆文景和她娘般解劝，也控制不住慧慧那倾盆般的泪雨。陆文景用一只臂膀搂着她的双肩，另一只手不停地替她擦泪。她感到慧慧的整个身体都在震颤和悸动。从她起伏的胸襟、冰凉的双手中文景体会到这是积压已久的悲凉和痛。她万没想到慧慧会这样地自悲自怜。&ldqu;慧慧也太要强了。出身地的丑妞儿难道就不活了？&rdqu;陆文景私下琢磨。家庭出身是中中农，会关系又清白的文景凭着自己的秀外惠中，总是捧敬，根本没有这样的切肤之痛，所以她觉得慧慧实在是夸大了自己的难堪和窘境。既是共青团员，又在青年突击队挣着高工分，能争取到这两项该知足了。倒是文景的母亲感同身受，抽抽咽咽陪着慧慧不停地掉泪。（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