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这回事，今天先个朋友就好，你看如何？”芊芊叹了气，望着他的眼既有些无奈，似又带着怜悯。

“这我早想过啦，我自己也不想嫁啊。

但我爹爹很讨厌别说谎，就算我能叫东郭师兄和阿吼帮着我欺瞒，你手下这么多兵，还有这儿几千的百姓，只消泄漏一点风声，难保我爹不会追究。

”耿照暗忖：“她喊东郭御柳作“师兄”，果然是青锋照的门下。

”他听众都叫她“大小姐”，又不像身有武艺，为她运功活络血脉时，虽然略有些内家根柢，实在称不上高明，以为是米商粮行的千金，纯是押运粮车，不幸卷风波而已。

此时才确定她是青锋照之，兴许是门不久，武功造诣平平。

转念忽觉有趣，不禁笑道：“我以为你是小小夫子，做什么都是一板三眼的好不正经，原来也动过欺上瞒下的念。

”芊芊被他逗乐了，又圆又亮的眼睛滴溜溜一转，叹道：“要是说一句谎话便成坏，世上早就没好啦。

”耿照揶揄她：“你哪像是十四岁的丫？说话这般老气横秋。

”芊芊瞪了他一眼，嘟嘴道：“所以是虚岁十五啊，谁与你十四？”两哈哈大笑。

“偶尔撒点小谎也无伤大雅。

”耿照陪她笑了一会儿，正色道：“我会约制下属，让他们把嘴闭上，莫要风言风语。

我瞧这儿的百姓挺欢喜你的，该也不会在背地里闲话。

这样都还能传进令尊耳朵里，我便登门请罪，向他老家解释清楚。

真要不行，把芊芊娶回家倒也挺好，这算是便宜我啦。

”芊芊俏脸酡红，微露一丝青涩羞意，低啐道：“……巧言令色！”片刻才叹了气，淡淡摇。

“你要知道我爹是谁，就会后悔话说得太满。

我姓邵，住在花石津邵家庄，我爹爹的名讳上咸下尊，称“文舞钧天”……喂喂，你的脸色怎这么白？”阿吼取衣花费的时间，比想象中来得更久。

碧火功的灵觉过，耿照听见巨汉将衣囊放在林外，去取时已不见踪影，想来此不止样貌如兽，连速行蹑踪的本事也像虎狼，若非耿照近内息异常畅旺，力量仿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适才那场的直拳互殴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阿吼是我爹在河边捡来的，据说在襁褓时，模样更像刚出生的狸猫獾犬，越大才越像普通。

约莫是他的亲生父母被婴儿的样子吓到了，才扔进河中。

”芊芊--耿照想到她那来大的父亲，额际便抽痛不止，心里仍是喊她的闺名，刻意略去邵字--在林处边着衣边闲聊，好让背对自己的耿照放心。

“他不太会说话，但心地很善良，像小孩子一样。

我从小便带着他到处跑，有他保护我，爹爹和三叔也能安心。

”像她这样娇滴滴的大小姐，随身不带服侍的婢嬷嬷，反而带着一名形貌丑陋的痴傻巨汉，怎么想都很怪。

“那是谁来服侍你常起居？与婢仆同行，不是比较方便么？”“我六岁起便随爹爹四处奔波，起初多是照顾贫民，发放棉衣暑汤之类。

后来央土大灾，老百姓流离失所，纷纷涌东海，爹爹上书朝廷、将军都无有回应，只好在边境圈地盖起“安乐邨”来，安置可怜的难民。

”耿照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芊芊悠然说道：“我本来也有嬷嬷和侍婢的，要不爹爹终忙碌，无暇分照顾我。

但后来她们都嫌辛苦，有的累病了，有的是不习惯安乐邨的水土，等我十岁上来月……能自个儿穿衣整理了，便打发她们回家乡去。

反正阿吼能驾舟车，又能搬运重物，照顾百姓比侍好用多了，又听我的话。

我换衣裳时便叫他转过，他从没偷看过。

”耿照知她说的是“来月事”，省起对方是陌生男子，这才赶紧改，心想：“只有这时才觉得她还是小孩。

”但十岁便已来，难怪发育得如此傲。

号称“虚岁十五”的邵芊芊，身体出落得丰美完熟，足可生儿育了，却还是镇东奔西跑，赈济难民，既不像同龄的怀春少，也没半点待字闺中的模样。

耿照不禁暗暗纳罕，只觉邵咸尊果非常，才得教养出如此特别的儿。

“好了，咱们出去罢。

”耿照回过去，不禁双目一亮：芊芊换上一袭齐胸襦裙，高高的裙边系在胸上，以遮掩她丰腴的腰曲线。

那上襦是淡蓝薄纱，领、袖缀着宽边的底碎蓝花；下裳是同色的底蓝花裙，胸上先系一条蓝纱带子固定裙裳，再系一条月牙白的宽绸结带做为装饰，从上到下是三分浅蓝七分蓝，不但看上去瘦了几分，下身的比例似也更加修长，平添遐想的空间。

只是被齐胸襦裙一裹，除了脸蛋手掌，就只露出锁骨以下的小半片腴白脯，其余遮得密不透风，打扮得斯文规矩，不愧是“文舞钧天”邵咸尊的独生，任谁来看都无法稍置一词。

齐胸襦裙本是央土仕之间时兴的装束，搭配罗袜绣鞋，更是美丽。

但芊芊裙内另着白绸裈裤，脚上套了双软缎靴子，显是为了行动方便，有几分旅装的利落，益发显得娇俏可喜，青春洋溢。

也难怪她在车内要将这些褪下，被车篷一闷，这身打扮的确很热。

她被耿照瞧得浑身不自在，红着脸叹道：“好啦好啦，别再瞧啦。

你今瞧了忒多回，都不止“行一善”了，有必要这般积德么？”料想她对外貌的自卑是经年累月所致，恐非三言两语能消解，耿照也不与她争辩，淡然笑道：“天快黑了，咱们出去罢。

”两相偕而出，这才惊觉整座籸盆岭悄无声息，适才的声鼎沸直如梦中，半点也不真实。

耿照警觉起来，风中却无一丝危机感应，桃香吹送，沁心脾，无比宁定。

数千流民随意席地或站或卧，出似的静静聆听，连远方巡检营的弟兄也垂落枪尖，虽在罗烨的约束下列着队形，已无丝毫杀伐之气。

村篱边上，只有一昂然而站，身姿挺拔，披着的一袭连帽斗蓬本是白的，现已灰黄斑剥，风霜历历，却丝毫无损于背影的出尘。

那肩负行囊，手持木杖，杖悬着一只旧的油葫芦，颈间挂着一串木珠；打着绑腿、趿着蒲鞋，模样像是行脚商，但普通的行脚商再怎么舌灿莲花，也不能教几千同时席地坐下听他说话。

耿、邵行出时，那似乎刚说到一个段落，流民们鸦雀无声，或眺望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