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冬眼前。

此时距离季骞失踪已经月余。找不到季骞，南仲冬作为合伙承担所有债务。然而，却资不抵债。

冰冻叁尺非一之寒，这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局面。至少一年前，南仲冬就在处理此事。也因此，南天远跟随父亲搬到了最后居住的小别墅。那时候，南仲冬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用尽所有能想到的办法后，仍旧无法堵住窟窿。抵押一切值钱的东西，南仲冬选择与身外之物做彻底了断。正如他对典当行经理所说，身外之物本就不属于我。

南天远不知道南仲冬算不算在河边湿了鞋，但当他站在殡仪馆门，抱住父亲的骨灰盒，知道从此只剩下自己一个了。

饶是他一向严谨自律，对未来做充足打算，也想不到在还未成年之际，就成了孤儿。南仲冬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信封上那行字，不要回来。

高利贷力催债的，银行温柔讨债的，一遍又一遍。他们耐心告罄，拿走了最后值钱的东西。

唯有那尊白玉佛，稳稳坐在南天远的衣柜里。是他与父亲隐秘的唯一联系。

南仲冬选择了服药。他早已经把雅阁换成了捷达。保安在停车场发现捷达时，已有了微微尸臭。南天远永远记得他看到南仲冬最后一眼。

灰白的发凌贴在额。皮肤没有光泽，失了弹。他没有瞑目，眼睛半阖。南天远竟然没有哭，也没有害怕。

夜黑透了。

万家灯火从窗外施舍进一点光亮。南天远按灭烟，垂首靠坐在墙角。像是一枚孤寂的小兽，兀自舔舐伤。

啜泣低声，他握紧拳抵在牙关，试图阻挡。然而身体随着抽泣一同颤抖。过往的生活如骨瓷餐具，光可鉴，顷刻摔得碎，死无全尸。

绪决堤只在一秒。如果可以，他真想让血流光，彻底摆脱，释然。然而眼眶温热，胸襟湿透，却是泪。暗夜里，一声声惨淡的呜咽，在狭窄的空间内四处撞壁。

他仰首长啸，嚎啕大哭。

什么都没有了。他惟一的亲，他的未来，他的家。

南天远是哭着睡着的。夜露重，醒来时，天未晓。他是被冻醒的。

有蟑螂从手臂上爬过。那是与他一样的动物，毫无用处，躲在暗处，与肮脏为伴。

水电煤气已经断了。南天远再次打开信封，只剩下薄薄一张纸币。翻找全身所有值钱的家当。一枚手表，一个手机。

再搜刮不出什么值钱东西。

他走到门，又折回来，从书包底层掏出红丝绒小盒。

典当行经理认识南天远，也听闻了南仲冬的事。他本想说几句安慰话，但是南天远敛了绪，只是比往常声音稍低。

东西一字排开在柜台上。

“多少钱？”

经理报出一个数字。不多，但至少让他完下个月房租，不至于流露街。

“确定么？”经理拿起叁个东西。

南天远定定站在柜台前，血流湍过，胸如有洪钟在敲，震得他心痛。他拿回红丝绒小盒，“剩下两个东西，多少钱？”

舟若行从补课班下课，不想回家。拐进常去的一家咖啡店。门上风铃响起，南天远制式化笑容问，“您好，喝点什么？”

这回换她没有表，站在他面前，就这么看他。

她当然知道要去哪里找他。因为她隐约记得高叁下半年，南天远竟然天荒在咖啡店兼职。那时她觉得不可思议。马上要高考了，他竟然还有时间兼职？

集甚少，她没兴趣八卦。

这一回，她要探个究竟。

“几点下班？”

南天远收起笑容，眼神｀l｀t｀xs｀fb.c｀o｀m越过她，看向后面的顾客。舟若行没好气说，“一杯热焦玛。”

在咖啡店随便点了帕尼尼，算作晚饭。舟若行摊开试卷，坐在边台高脚凳上，面对吧台，看南天远活，落笔解题。

他他的，她写她的。就好像未来的每一个平常的夜，两在家，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他无声陪伴她。

写累了，舟若行托腮发呆，看他做咖啡。穿着褐色工作服，戴黑色围裙，胸前别一枚黄色笑脸，铭牌上写“天远”二字。

仍旧不苟言笑，只专注手里的工作。但是坚毅的脸颊透几许疲惫。黑眼圈很重，整个陷憔悴。

南天远一眼都不去看她，转身从冷藏拿出牛，正拆封，一同搭班的小伙子靠过来撞他肩，“那个姑娘坐了一晚上，在看你。”

“嗯。”

“朋友？”

手一抖，牛洒出来。他拿起百洁布擦。

舟若行翻看手表，冲背影喊，“八点了，你还不吃晚饭么？”

她一直坐到打烊。收拾卫生的阿姨来了。冷柜里还有一些当天没卖出去的甜点和面包。阿姨拿出黑色垃圾袋，戴好橡胶手套，正准备销毁剩余食品，南天远过来，说，“这两盒意面，能留给我么？”

毫不在乎他好奇的目光，他道谢，从垃圾袋里抢救回食物。简单加热一番，他端起环保餐盒坐在角落，叉子刚挑起一，舟若行在对面坐下。

“给你发信息怎么都不回呢？”

南天远低囫囵几，扫光一碗面，将老年手机放桌子上。

“周末再去你家帮我补习，好不好嘛？”小小撒娇。

“你很闲么？”南天远开。

舟若行愣住，他趁她不知所措，收拾垃圾扔掉，背起书包推门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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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嗟来食

从教师办公室出来，南天远沿走廊慢慢走。每一步，都没有重量。

大课间，高叁的走廊难得热闹。舟若行和玄斐然倚在窗台上吃零食，聊哥哥们八卦。玄斐然问她最近还去训练么，舟若行说压力太大了，还是要抽空去地上滚两圈解压。

路过二班门，楚慈贴过来，没话找话，和他探讨竞赛集训班的题目。南天远只发出语气词应付两声。楚慈双手在身后叉，甩来甩去，亦步亦趋走在南天远身侧，挺起胸脯，毫不掩饰曼妙曲线。

南天远目不斜视。

两从尽走来，玄斐然眼尖，扯扯舟若行衣袖。马尾一甩，舟若行从窗台上起身，回。

还真是般配。南天远清隽疏朗，只是更瘦了。楚慈自信又大方，舒眉展笑，轻俏走在旁边。

“喂！”

她喊他。南天远从她面前掠过，舟若行声音很大，不想避讳，“你借我的化学试卷好像洒上水了，看不清答案。”

清楚知道她到底指的是哪一张。他脚步未曾放缓，沉了脸色，擦肩而过，走进教室。楚慈玩味看她，“你不觉得这样缠他很烦么，他又不理你，何苦呢。”

“你谁啊？”舟若行吵架一向措辞不搭，总是在吵完之后才懊恼。此前高中时候她从没注意过南天远身边的莺莺燕燕。

明明在理，却做不到对方那样处之泰然。心谈不上舒畅，又冒出一个跟着。

楚慈嘴角抽笑，“他需要一个能并肩站在身边的。”

“你自我感觉未免太良好了。”

“呵。他是欣赏独立强大的我呢，还是会喜欢籍籍无名只会疯跑脑简单四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