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

一个男子跟在小的后。

此走路一瘸一拐，到屋门外，赫然可见左眼上戴个眼罩，却是眇了一目。

他在室外行礼。

张道将等他等得心焦，说道“你可来了！快进来。”

此便是“长龄”，本名张，是张家的远支子弟，因为身体残疾，作不了官，托庇於张家门下，做了个衣食客；颇有智谋，常在张家宅中听用。

进到室内，张再次下揖，说道“郎君召时，方还家，因是耽搁了些许。”

“你坐下吧。”

这会儿夜色已至，室内点着烛火。

张看出张道将心不快，坐下问道“敢问郎君，不知何事召？”

张道将很孝顺，对父亲的话，从不打折执行，既得了父亲的吩咐，要他向张问计，当下不作隐瞒，将事原委告之，说罢，问道“阿兄，你有什么办法？”

北犹比南更重宗族，是以，两虽是远亲了，张道将依旧按习俗呼他为兄。

张思忖稍顷，说道“有上下两策。”

“说来。”

“待朝廷设县任官，择一可用的，修书一封，请大农进言王上，除授‘令长’。此为上策。”

张道将不乐说道“今才召来百余胡落，何时设县，遥未可知；再则，即使我伯父举荐，大王用不用，且在两可。这怎么能是上策？……你的下策是什么？”

“选几个门下的胡，使去牧场，挑唆内徙的胡落生事。胡落如果不服张景威管治，府君定就只能将他唤回，重新任官。”

张道将大喜，说道“此策上佳！”指教似的对张说道，“阿兄，你谋略是有的，唯是常搞不清何为上、何为下，未免糊涂！”

张心道“下策是小的勾当，事倘泄露，府君必将与张家为敌。府君得大王信重，即便动不了张家的根基，张家也不会好过。此两虎相争是也。何如请下王令？堂堂皇皇，非但可以显出张家的大气，兼以没有后患！”

出谋划策是他的职任，用不用，用哪个，是家里主的选择。

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不作辩解，应道“是，是。”

“你与胡们熟么？”

张心道“我好歹是个士子，怎会与胡相熟！”知张道将心直快，没有城府，亦不怪他，没因之生气，答道，“认识几个胡的首领。”

“那这事儿就你去办啦！你明天便去选，越快选定越好，早打发去牧场，最好闹个天翻地覆！”想起莘迩的不给面子，张道将就窝火。

“诺。”

张辞出，一脚高、一脚低的，出了张宅，就着月色回家。

他家与张道将家不同“里”，相距甚远。

才到院外，他听到院中一骂道“没出息的小东西，与你那瘸爹一个样！”是妻子在骂儿子。

张早年家虽不富，其少有名声，他妻家是本地士族，重其才，遂嫁於他，殊不知他没多久就眼瞎腿瘸，断了仕途之路。

积月累，他妻子常尽管把他照顾得很好，言辞上却是越来越不客气。

他停下脚步，踯躅门侧，琢磨是不是等会儿再进去，猛又听到院中妻子骂道“被打瞎了眼，打断了腿，还甘心给家做狗！”心一跳，赶忙推门内，说道“说什么！”

院中一个叉腰站立，荆钗裙布，看见张进来，听了他话，不再痛骂那两个跪在她面前的孩子，冷笑说道“我说什么了？”

“我这眼、腿是堕马伤的，你不要讲！”

“瞒得了别，瞒得住我么？怎么？他们做得出，我就说不得么？”

张的残疾不是先天，是后天来的，对外说是堕马而伤，实际上，堕马不假，罪魁却是张道将的从兄，张浑的次子。

近二十年前，张年少成名，因虽是张家远支，却得常与张家的大宗子弟相游。有次骑马出城，张浑的次子挟弹戏，误中了他的左目，剧疼之下，他从马上跌落，就此眼也瞎了，腿也瘸了。致伤残，纵非无意，亦犯刑律，便是张家势大，可以脱罪，但如传开，也将影响张浑次子的声誉。张浑令他对外只言堕马，作为补偿，给了张荫户的待遇。

张生淳厚，己身已残，何必再坏了张浑次子的前程？不管这么说，两也是同宗兄弟。此事就这样隐瞒了下来。

他顾不上腿瘸，三步并作两步，捂住妻子的嘴，央求似地说道“事已过去十几年了，张家待我亦不薄，荫户我家，不用赋税劳役，并时有馈赐。你莫说了，好不好么？”

他妻子看到他哀求的模样，一腔怨恨不翼而飞，眼眶不由自主地湿润起来，说道“我、我不是可怜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