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边是一本账。

账单上记着物资需求。

以百吨计的荔枝木、弹簧钢成材、铸模铜管、枪械的击锤模具和车床，还有五十辆汽车，以及汽车发动机和对应的设计图。

这一长串物资账单让伯明翰公爵看得皮发麻，指着陈小伍。

“就这个？他值这么多钱？”

熊矫正了对方的说法。

“不是钱的问题，你把东西送来，我写聘书，定子，你早一天送，我早完婚。”

陈小伍小声哔哔。

“我不会答应的。”

熊眼神凛然，用手指在陈玄穹手心写道。

“我不需要你答应什么。”

合同的订立，画押过程非常简单。

简单得不像是国与国之间的外协定，反倒像是军火公司和恐怖分子做易。

小伍甚至没能和他“命中钦定”的新娘多说上一句话。

伯明翰公爵拉着儿忿忿不平地跑出船舱，先一步离开了国王码。

宴客厅里，只剩下熊彼得和陈小伍。

熊彼得打量着陈小伍的身子，用老花眼去瞄小伍身上的腱子，贪婪又欣喜地扫过一条条肌理和健康强壮的腰膀。

她说：“你长大了。”

小伍不知道该怎么答。

他对同乡的所作所为恨之骨，却在另一个方面，有奇妙的认同感。

毕竟在陌生的世界里，同乡是最能理解他的。

他说：“你变老了。”

是的，熊又老了不少。

她的脸上多了几道沟壑，发已经开始发灰枯萎，身上的皮松弛下来，从两条手臂能看到骨质增生延展出来的骨刺，一颗颗小瘤爬上脖颈的淋位置。

熊说：“你想杀我，对吗？”

陈小伍抿着嘴。

“你怎么知道？”

熊解释道：“你不肯答应我，又不愿意离开这儿，将心比心地想一下，站在你的角度去思考，我就觉得，你是想杀死我，还想把我创造的，都毁灭掉。”

被点了心思，陈小伍变得坐立不安。

熊反而坦坦，言辞与初见时保持一致。

“你想把我的儿子们送进牢房，那得看你的本事。我给他们钱，给他们特权，我也能预见到他们变成恶棍，变成杀犯的一天。种下什么种子，就能收获什么结果。我差使隶给他们当垫脚石，他们享受着这种优待，自然不会把隶当做看。”

陈小伍捂着心：“谢谢。”

这个老活不长了，想把后事都说清楚。

熊又说：“我很好奇，陈玄穹，如果你有儿，你会怎么教育他们。我只想把最好的留给他们，哪怕这笔钱，这份利是用血堆出来的，我也想这么做，这是我的天。我斗不过基因里的自私。如果不逐利？又怎么活到今天？”

陈小伍想了想，他开说。

“我可能会把财产捐出去。”

熊骂道：“你老婆就不会和你拼命？”

陈小伍：“她会。”

熊笑了：“哈哈哈哈哈！我就说！你是个怕老婆的！他们还不信！”

陈小伍：“他们是谁？”

熊解释道：“我的孩子们，半个月之前，我啃不动你这块硬骨，于是想，为什么你不肯答应我，不肯休妻，我说你怕老婆，我的孩子都不信。他们说你很特殊，不像是为了婆婆妈妈的男。”

陈小伍：“那就算我怕老婆吧。”

熊也没往心里去，她从不把别的话当真，更何况是敌的话。

“你真把财产捐出去了，你的老婆不答应，你的儿怨你自私自利，一点都不为他们着想，你自己呢？你怎么不想想你自己？要是儿饿死累死，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你的痕迹了，陈玄穹，按照自然选择，你的基因是被社会淘汰的劣等基因。”

陈小伍长吁出一气。

“你觉得它是财富?是权势？是留给儿的优质资本？”

熊彼得点。

“我这辈子都绕着它打转，绞尽脑汁坏事做尽也要牢牢掌握在手里，它难道不是吗？”

陈小伍低下，亲吻着熊的额。

“如果我有儿，除了我的故事以外，我不想留给他们任何财产或特权。

在生这场时间有限的冒险里。我的孩子不会变成碌碌无为的多数，也不会变成发号施令的少数。不会甘于无能，也不会麻木不仁。

这个孩子能自己决定自己的生走向，自己去写自己的故事。

不是为了我这个父亲，也不为我的愿望和家族宿命。更不为我的财富和权势。

是为了他自己活着。”

熊彼得若有所思。

抬仰望时，她的眼中看见亚蒙神灵的幻身。

“你……”

陈小伍确实长大了。

“我的孩子只会欠我一笔债。一笔血债务。”

熊彼得觉得荒谬：“你真的把自己当做神了？”

此话一出，她自己都有点脸红。

因为她就是西大陆最讲究迷信的神棍。

陈小伍将椅推向门外，一路送熊出去。

“到我老了，死了，如果孩子愿意把我埋进土里，合上棺材，让我还上父辈的血债务。这笔账就算两清。”

到了船楼，经过娱乐室，最后到甲板。

小伍将熊送回两个儿子手上，两个儿子神色紧张，对小伍有防范之心。

原因很简单，熊彼得对待陈小伍实在是太亲近，亲近到这两个儿子心生嫉妒。

凯恩校官年轻时之所以跑去以勒城国当僧侣神甫，也是为了避嫌。

毕竟教子不是熊彼得亲生的，但在亲子眼中，这些野种很容易就会变成潜在的财产竞争对手。

直到两位亲子推着熊彼得下船。

阿明凑到小伍身边，问起刺杀的事。

“为什么你没动手杀她？”

小伍坦言：“还不到时候。”

阿明：“那得等多久？”

小伍：“她给我安排了一场婚礼，我的直觉告诉我，就是这个时候。”

“你的直觉准吗？”阿明担忧，“不都说的直觉才准？你是？”

小伍：“它准，上一次它发挥作用时，救了你一命。”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阿明迷糊了。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心灰意冷有心寻死，于是让你上了马车。”小伍解释道：“结果它很准。如果我没让你上马车，把你当做流汉赶开，你会病死在椿风镇。”

阿明咋舌称奇：“这样呀……那你说，这个隶贩子会怎么死？你给我用直觉测一测？”

小伍指着远处，指向熊彼得家两个儿子，又指向国王码长街的尽，那一辆大使馆的柴油汽车，它停在路，不愿离开。

“我这个没名分的教子，亚米特兰的外官是绝对看不上的。

伯明翰公爵作为一个贵族。会绕开我。绕开熊，在熊的财产继承权上做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