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平淡，道：“何必要传他手法。”

“再过一个时辰，一切都将重演，他也什么都不会记得。”

赵离微微挑眉，笑道：“看来道友还是很清楚的啊。”

昊天淡淡道：“凡俗众生皆求长生不死，如此轻易可得长生久视，有何不好？”赵离揉了揉眉心，道：“自然是大大的不好，说到底，道友你并非是，也非众生，自然不明白众生的想法。”

“那么，你明白？”

白发道当仁不让微微抬了下下，笑道：

“那是自然，我毕竟是啊。”

昊天不置可否，手指轻抚茶盏，双目平淡，看着这早已经无比熟悉的环境，道：“那你可说一说，我如何是错，众生又是如何去想。”

赵离随意拈起茶盏，也不喝，只是看那茶汤倒影出来的白发，随意道：

“这可是个大题目，得要好好想想……唔，众生渴求长生，自然是不假，生而畏死，也算是本能了，不过，道友你可知道，为何众生贪生至如此境地？”

“为何总是说贪生怕死，贪生怕死，而不是渴生怕死？说到底，就是一个贪字啊………”

“众生弱小而贪婪，但是这个贪，却并不单单是时间的累加啊。”

“道友可知道，为何如此贪慕长生？”

昊天沉默，摇了摇。

赵离笑叹道：

“因为这世间大美，因为巍巍山河气度，因为这千丈红尘不灭，说不完的风流意气，看不完的美景江河，多活一，便可以多见一，将这天下红尘收眼底，当然，这是比较文雅点的说法，是值得些铜钱的那种。”

他下意识想要喝茶，沾到了唇边，却动作顿了顿，将茶盏放下，抓起葫芦，饮一清露，洒然笑道：

“这若说话嘛，就是老而将死者，想要多看看这世界，看看自家孩子多长高了些，若能抱上孙子的孩子，那可以说无憾了；讲究些的，便是要完成心愿，或者诉诸笔端，或者丈量天下，来这世道走一遭，不见识见识世间百态，四处江河，走了也不甘心。”

“贪生怕死，贪的是长生吗？单纯的时间并无价值，贪的是生啊……”

“多活一，多见一天地浩大；走得远些，见得也多些，遭的事也多些，遇到好事，坏事，所见所悟所感，垂垂老矣，此生无悔是最好，大多都会后悔痛恨，悔的是什么？恨又恨什么？不正是恨这一生不够酣畅淋漓，悔这一生不够尽我心意吗？”

白发道屈指轻弹茶盏，声音清脆，开低吟道：

“悔我少年不读书发奋，悔我年少慕艾却不开，恨我不曾坚守本心，少有凌云之志，年纪渐大，却随波逐流，成了庸碌凡；恨父母在时不曾多孝，悔为父母却不曾教好子；悔我一生而过，竟不曾留下世上只言半语，恨天下广大，却不曾走出乡门；恨我为友而不真……”

道连连开，言道生悔恨处，连道十三恨十三悔才止。

旋即复又摇笑道：

“自然，还有许多恨此生权势不曾真正泼天，悔当初一处错误决定，终究损失大笔银钱，千千面千心，不过大抵也就是这些，道友可知道了？”

“知道什么。”

道平淡道：“生所贵并非是单纯长度，五十万年如一，那对于众生，也只是一，唯独道友知道他们长存于世，而他们不曾见到诸多变化，不见天地，也没有经历过本应该经历的事……”

“那并非是生。”

昊天沉默，平淡道：“但是他们会消亡。”

白发道想了想，道：

“会，一切皆会死去，族，妖族，哪怕龙族也如此，能成仙者百万里挑一，大部分逃不脱生死宿命，仙也只多活些年岁，终究会死。”

“从出生到死亡，经历过的事，学习到的经验，见到过的，无论刻骨铭心，还是恨之骨，终究会迎来终结，在经历过各种磨砺，终于能够正视自己和生，却已经要迎来此生的终点，也是常有的事。”

“但是在这一过程，还有孩子们的诞生，有成长的少年。”

他轻声道：

“学识和经验会化作文字，诉诸笔端；而经历会传递给下一代，老者会带着孩子往前走，而孩子变成成，老死去，孩子变老，身边再度牵着孩童，这样代代传承下去，才是百族众生，而你所谓珍视看重的东西，也会在这一过程当中，不断地浮现出来。”

“不畏死，不贵生。不去积蓄知识经验，见识天地，以自己的内心去装天地的百族众生，哪里是百族呢？那不过是珍贵而易碎的玩具，族，众生岂是如此脆弱？”

“你方才所说的武归乡之后，会见到更多，或许沉沦，可也或许反倒会踏上追求毕生梦想的道路；老者会死去，但是第二会有子赶回来，最后的岁月得以享受到天伦之乐，而非孤苦伶仃维持一数十万年，孩子长大会脱离父母，但是父母之乐也在于看到孩子大步往前，超越自己。”

“生命之贵重，便在于此。”

赵离声音顿了顿，然后笑道：“怎么说，一句俗气的话了。”

“一切皆有可能。”

“便是眼前困苦，活下去，往前走，总有一春暖花开。”

昊天沉默许久，道：“这是你的道？”

“不。”

白发仙摇，道：“这是我所知的生。”

他站起身来，将桌子上的杯子往前推了推，随意道：

“说起来，道友你也该放过自己了。”

赵离的眼睛落在淡漠的昊天身上，叹息道：“数十万年，你的职责已经结束了………”

道离去，昊天却仍旧端坐在那桌边，沉默不言，也不起身，赵离最后回到了昊天往里所在的那个位置，盘腿坐下，远远看着这九洲的间，一早中晚，一年春夏秋冬，尽数就在这壶中界展现的淋漓尽致。

双目看到这岁月生灭循环。

赵离许久不曾离开此地。

那昊天也没有回来。

转眼至少已经是外界三四十光景，赵离在此，而昊天在彼，也算是成了一处粗朴的阵法，稍微有助于维持这种了悟的玄奇状态，身在外面，由凤凰疗伤自然无恙，但是赵离心里总是有种惭愧感觉，不止一次苦笑，这连身都扔掉了的甩手掌柜，实在是少见得很。

不过至少是有可以解释的理由对吧。

再不济，可以想办法带点东西赔罪道谢嘛。

凰道友子清冷，应该会理解吧，应该。

赵某越想越是心虚，只得把这朝露当酒水喝，又是过去数，那葫芦里清露都快要喝尽了的时候，赵离再度开始痛之后回去该要如何和凤凰解释，心中微动，灵机浮现，微怔，旋即嘴角带一丝微笑，叹一声终于堪。

抬眸看去。

天地四时转，月星辰变化。

春夏秋冬四季突然开始融合，夜白黄昏合一，有的地方突然大亮，有的地方却又暗淡些许，但是这间百姓生灵却又丝毫不蹭察觉到，仍旧过着寻常的生活，赵离道一句成了，仰起脖子将那清露尽数饮尽。

迈步间。

在那城池城门处，演武的武夫大汗淋漓，终于停下，却有一种拂去舟身尘土，前所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