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三阻四，不肯剿匪，如今让匪寇进城做下这等大案，你……”

“周大。”牛千户生硬的打断了周知县的话，道，“我们卫所不过是帮着布政使司各位大个忙罢了。与我们什么相，我们又不是山东都司的。”

周知县一噎，刚待说话，忽又听牛千户加重语气道：“周大，我听说你今儿没去送那个什么知府，还叫县丞主簿去探了话？大，你这可是步臭棋，要是让那什么知府知道了……嗯？所以，大，听劝吃饱饭，还是赶紧想法子堵漏子吧。”

周知县又气又恼，一掌拍在床沿上，震得掌心发疼，发狠道：“拿什么堵漏子！你还不知道？那是三五百两能堵上的事儿吗？！把我这身老骨扔锅里榨了能有多少油！那是五万两，五万两啊！库是我的管的，他们把我的打晕了劫了银子走！五万两是一两能背走的？五万两，要几辆车？！这么大阵仗在城里过，你这管街面的没瞧见？！”

牛千户忽然双手一拍，哈了一声，“周大说的是，如今这安德城里，还有哪个能这么大阵仗搬走这么些银子？”

周知县一时惊疑不定，盯着牛千户也不再言语了。

牛千户厚眼皮一抬，目光也有几分森寒，“周大不也是疑心，青天白的，哪里来的流寇，又刚刚好劫了个知府？”

周知县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来。他自然是疑心的，不然怎的会让县丞和主簿去探沈知府的话，只是……

“姓潘的先前待那知府那般殷勤，‘救’下那知府又一路送进城，又拨了去护送，可那知府也是要过德州的，怎的他潘家玉这又不亲自护送了，非要先一步去德州呢？”牛千户慢条斯理道，“姓潘的到底有多少个兵借给了那知府和翰林，周大你可一一核实了吗？

周知县越听越是心惊，脸上也显出惨白颜色来，倒真像个病了。

沈知府但有所求他哪敢拒绝，照单子开路引，又哪里会真个上船验证到底几个！若是潘家玉那厮真用了这障眼法，假作都随沈知府、戴翰林去了，却悄悄潜在城中，伺机抢了那笔银子走……

听得牛千户道：“我叫去看了那个知府那些车辙，并无负重……”周知县才松了气。

牛千户瞧他这般，不由嗤笑一声，道：“那个知府也不是傻的，哪里会替姓潘的窝赃呢。姓潘的要是把这笔银子藏在外，避避风声再拿出来，反正他这会儿不在城里，任什么事儿都找不到他上去。”

周知县沉默半晌，忽盯着牛千户道：“潘千户一向在城外，怎知库里有这笔银子？定是运银子时露了行迹。”

牛千户冷哼一声道：“我这边帮周大想着法子，周大倒要把这罪生拉硬套扣我上。那好，咱们就一拍两散，你只管去告，看是我运银子的泄了密，还是你看库的嘴没把门儿的！”

说罢便当真起身，也不回就往外走。

周知县忙不迭跳下床榻，鞋也顾不得穿，急急喊住牛千户。

他其实心里明镜儿的，无论这银子怎么丢的，如今这事儿都不能他一个担着，必须要把姓牛的拖下水，让他也出主意。

牛千户斜睨着周知县，道：“周大，我一向不喜欢你们书生那些拐弯抹角的，我就指条明道儿，这银子丢了，周大你可敢往州衙府衙报信去？”

见周知县下意识瑟缩了下，他越发轻蔑，“这事儿漏出来，比丢银子还麻烦。不若把事儿兜住了，悄没声的把银子填上。”

周知县立时跳脚：“方才不就说了，我哪来的银子堵这偌大的窟窿……”

牛千户不耐烦摆摆手，“得啦，大，水边儿上的孝敬咱俩谁也别瞒谁。这茬弄好了，你这没准儿还能再连三年的职，现下勒一勒裤腰带，来年还有多少弄不来的？赈灾的银子可也快下来了，再俩月还有漕粮北上……”

周知县本就是因着家里富裕才有银子捐官，当官这几年也没少往袋里搂银子，现下又在这水陆驿道的肥缺上，这笔银子还真不是拿不出，但到底不是小数目，他仍觉得十万分痛，关键这分明是飞来横祸……他也不免纠结。

牛千户悄悄觑着他的，见火候差不多了，才道：“这事儿，说白了，也是姓潘的算准这点来害我们。要不你说哪儿来的流寇呢？若是周大你果然觉得拿银子费劲……”

他一颗大脑袋凑近了周知县耳边，“你就写个信给吕指挥使，说疑心姓潘的假冒匪徒打劫行商，调过又杀良冒功，故意施恩于登州知府，进城后手下兵卒又祸害地方……”

周知县瞪圆了眼睛，“这……这……”

牛千户冰冷冷道：“你不是不舍得拿银子？姓潘的在本地可比你子久多了，夹袋里银子也是鼓鼓的。你略透一透话给吕指挥使，说姓潘的知道了那桩银子，吕指挥使见他又有这许多罪状，必不会饶他，等他下了狱问罪，咱们这边带抄家，没准儿他的吃不住吓，就能把那银子吐出来呢。便是他们死摁着不撒手，他姓潘的可是坐地户，老几辈子攒的家底儿想也能抵那笔银子了。”

周知县因没穿鞋，一双薄棉袜站在青石地上，只觉得一寒意从脚底板升起来，偏双腿灌铅了一样，挪动不回床榻上去。

他脸色青白变换，半晌，才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这桩事……可做得准？万一……”

牛千户轻蔑一笑，道：“我不过是划个道儿，走不走的，嘿，原是你周大自个儿的事儿……”

*

天气晴好，又不寒冷，沈瑞便骑马而行，行路倒是顺畅，并没有遇到预想中的流民。

听那些卫所兵卒道是这边挨着运河，这边百姓生活尚可。

“其实这二年的灾荒还行吧，也没见有灾民往咱们这边跑的。”一个兵卒道，“也是咱们这片儿都挨着水边儿，山地上旱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平地总还强些。”

初时这些兵卒是不太敢说话的，虽在安德前同沈家同行，但到底只同护卫们唠过罢了。现在是沈大亲自来问话呐，别看年轻，那可是知府老爷，是他们生平见过最大的官儿了，如何不战战兢兢。

沈瑞也不以为意，笑眯眯同他们唠家常，也不问他们卫所的事儿，就打听打听屯田种些什么，大家家里种些什么，靠什么营生，常吃些什么，集市上卖东西什么价种种。

一如邻家大兄弟一般。

再看那些沈家护卫也是一般与沈大说笑，偶尔说两句浑话沈大也不着恼，众卫所兵卒这才放下心来，也不那般拘束了。大家都觉得沈大特别和气，全然不似他们县里那些官儿不大派却不小的官老爷。

潘千户素来不喜那些花花肠子多能说会道的家伙，因此挑出来得用的兵也都是他这风格，直爽不啰嗦的。

遂沈瑞这边但凡问点儿什么，这些兵卒都抢着回答，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虽然这些兵卒都是德州士，没去过太远的地方，亲朋故旧也都在此，但德州却是个通要塞，南来北往的客商总会带来许多消息，这些兵卒便也不是那些小地方没见识的。

只不过，这运河带来的消息自然也是运河沿岸的，登州这等远离运河的地方，他们便也不知了。

说起这荒年流民，一个兵卒道：“俺听说是各处州府都不让流民跑出来，越跑地越没种了，或多或少总有些赈灾粮下来，不是活不下去也就不跑了。”

“跑的也都是曹州那边，听说那边流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