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成了那个独目大汉的侍婢。

却不知她有没有认出自己来。

林中传来低沉的埙声，声音幽怨苍凉，如泣如诉。

一条长长的队伍从林间走来，最前面是一素棺，让程宗扬吃惊的是，最前面两名抬棺，一个是卢景，另一个竟然是斯四哥。

程宗扬虽然满心疑窦，但这会儿不是询问的时候。

两换了一个眼色，斯明信向他点了点，使他心下略宽。

看到棺侧已经留好位置，程宗扬赶紧上前接过木杠，抬在肩上。

抬棺的并不多，程宗扬对面是程郑，后面是两名洛都商贾，田荣与边宁，最后两有些面生，想来是郭解生前的好友。

棺木之后，长长的送葬队伍一眼看不到。

为了避免洛都生，郭解之死并没有刻意宣扬，但郭解的侠名久已心，受其恩惠的更是难以计数。

听闻死讯，无论识与不识，都前来为郭大侠送行。

来自五陵的游侠儿，市井间的少年，洛都城中的商贾，本地帮会的好汉，郭解生前的追随者王孟等，吴三桂、冯源、敖润、以及匡仲玉等星月湖大营的一众兄弟……都在其中。

甚至还有霍家、金家的子弟和几位诸侯的门客使者。

郭解的幼子穿着小小的孝服，外披麻衣，手里拿着一支哭丧，被延香抱在怀中，为亡父送行。

延香脸色苍白，显然途中奔波吃了不少苦。

郭靖的小脸却是红扑扑的，没有沾染风寒。

伴随着沉郁的埙声，送葬者唱起挽歌，蒿里谁家地，聚敛魂魄无贤愚。

鬼伯一何相催促，今乃不得少踟蹰……一唱罢，四野皆合，用这首为布衣平民送葬的挽歌，召唤死者魂归蒿里。

没有放声痛哭，只有慷慨的悲歌和低低的饮泣声。

数千的悲恸声合在一处，犹如一条长河，在林间低沉哀婉地回着。

卢景收起平的嬉戏之态，他抬棺而行，亦步亦歌，荒何茫茫，白杨亦萧萧。

严霜九月中，送我出远郊。

众应合道：四面无居，高坟正嶕峣……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却是赵墨轩，他同样披麻戴孝，长吟道：马为仰天鸣，风为自萧条。

幽室一已闭，千年不复朝。

众齐声道：千年不复朝，贤达无奈何！无奈何……山林间寒风四起，寒风的呼啸声，呜咽的埙声，悲恸的哀歌声，众的泣涕声，马匹的嘶鸣声……连成一片，如同天地同悲。

剧孟独目泛红，他拽出一柄尖刀，手掌在锋刃上一搪，挥手将鲜血洒进面前已经挖好的墓，沙哑着嗓子道：老郭，一路走好！当棺木落定，哭声蓦然一响，数千同时大放悲声，哀啕声如同决堤的水在林中奔涌。

看着眼前数千白衣同声一哭的景象，连置身事外的吕稚也心旌摇动。

她忽然想到，此时还有一场送葬，送的是曾经的天子，王国的君主。

单论数，也许为天子送葬的更多，但其中真正为天子恸哭的，只怕及不上一名布衣的万一。

从剧孟开始，所有送葬者，都往墓洒下一把泥土。

坟茔越来越高，直到堆成一座小丘。

游侠少年们更是纷纷割臂放血，洒在坟上。

延香抱着郭靖，将哭丧在坟前，伏地叩拜。

随后剧孟被侍扶着，撑起身体，在坟前重重磕了三个，接着是卢景和斯明信。

到程宗扬，他致哀行礼之后，起身拉住郭靖的小手，叫声义父。

郭靖齿不清地说道：父父……程宗扬举起他的小手，面朝前来吊祭的宾客，朗声道：这是郭大侠的幼子郭靖！程某在郭大侠坟前立誓，从今开始，他就是我的义子！也是舞阳侯的继承！此间诸位贤达侠士，都是见证！此言一出，送葬众无不动容。

一来没想到真有一位诸侯弃天子于不顾，专程前来为一名布衣送葬。

二来将侯爵之位赠予郭靖，又明言是义子，不需要易姓改宗。

这份大礼确实厚重。

事实上，程宗扬的舞阳侯远不是送葬队伍中身份最尊贵的一位。

剧孟身后那处帷帐被掀开，冯源领着阮香凝从帐内出来。

吕稚一眼看去，不禁大吃一惊，阮香凝手上竟然还牵着一个孩童！吕稚几乎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她往周围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内侍的身影。

她心下暗自惊诧，谁能想到，竟然有敢私带天子出宫，来的又是这种鱼龙混杂之地，胆子实在太大了-程宗扬走到定陶王面前，蹲下身理了理他身上的麻衣，温言道：这位郭大侠是你的救命恩，也是为你而死，你来拜拜吧。

定陶王听话地跪在坟前，俯首叩拜。

等定陶王爬起来，程宗扬牵过郭靖，把他们的手放在一起，你们以后要做好朋友。

定陶王好地看着郭靖，他父母双亡，又没有兄弟姊妹，还是一次结识同龄的朋友。

郭靖年纪尚小，还有些懵懵懂懂，不过看到一个与自己年龄相近的玩伴，也很开心。

延香和阮香凝把两个孩子送回帷帐，程宗扬回身道：你们也来跪拜吧。

小紫上前跪下，认真磕了三个。

然后是阮香琳和一众婢。

吕稚身处其中，也不得不随众一道，向一个莽布衣的坟墓叩拜。

地上寒气如冰，她除了一条外面披了麻衣的熊皮大氅，里面便空无一物，腿膝都冻得发抖。

一介平民，死后不仅数千送葬，甚至还有一位太后，一位天子和一位诸侯前来跪拜。

而自己的弟弟，身为大司马，生前富贵至极，死后却无问津。

吕稚心下悲凉，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一样淌落下来。

夕阳西下，夜幕将至，众在林中生起篝火，结伴守夜。

班超在宫里值守，秦桧前来为郭解送行。

等诸拜祭完，他过来道：董卓的坟就在附近。

相比于郭解墓前浩浩的群，董卓坟前冷清了许多。

前来送葬的只有贾文和与赵充国两。

不过董卓墓侧多了几座坟丘，葬的是死在战之中的凉州将士。

贾文和伤重难起，全靠赵充国一挖好坟坑，安葬众。

严寒天气，赵充国只穿了一条白布短褂，挥着镢，汗下如雨。

垒好坟茔，赵充国丢下镢，搬来一坛酒放在坟前，老董啊，这点酒留给你喝。

你脑袋没啦，喝的时候对淮些，别弄洒了。

你常用的双戟，我放在你手边了。

遇到难缠的小鬼，别含糊，直接它娘的。

还有啊，你旁边的邻居是郭大侠。

你兄弟多，别欺负他。

赵充国红着眼睛擤了把鼻涕，以前的事，都算啦。

你要想得开呢，提着酒过去认认门。

改天等我去了，咱们三个一起喝一杯……贾文和将一面招魂幡在董卓坟前，然后唱起挽歌，为旧的主公送行。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复落，死一去何时归……程宗扬立在坟前，只觉天地悠悠，一片苍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