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文景便没好气地擂门。

听得家中似有响动，等半天也没来开门。

静了一会儿，传出话来，说家门窗户都让蜜蜂给封锁了，快喊小顺子来农药。

说话的声音含糊不清，既象吴长红，又不象吴长红。

可能是嘴唇也中了蜂毒，肿得变了形。

这便是报应！陆文景冷笑一声，抬望自己顶上那“蜂盖”，却不见了。

她惊异地走出巷，站远了昂朝吴家院里眺望，只见屋脊上、枣树顶，到处爬动着，飞舞着愤怒的蜜蜂。

时候已近正午，太阳白辣辣地照着。

陆文景没有回家，信步就出了村外，拐到了去红旗公社的路上。

田野里静悄悄的，只有田鼠以细小的秸杆和稗作掩护，偷窥着文景。

在空旷的天地间、在白得刺眼的土路上，望着自己短小的独影，忧伤象水一样又涌到了心。

完了，一切努力都付之东流了。

陆文景双眼越过河滩的枯树、越过那如练的滹沱河，向县城方向眺望，这才清醒地品尝到失败的苦涩。

她管不住自己的思绪，脑中不时地映出春玲的影子。

那毫不付出就一步登天的中选者，那毫不费力就偷梁换柱的受宠者，此刻正春风得意、在安置自己的铺盖卷儿吧。

经历了这一场打击，她才明白：世事就是这样，遭受不公平待遇的、遭受厄运打击的，总是实实在在、埋苦的。

所谓“表现”，不在于你做了什幺、也不在于你起早贪黑、废寝忘食，而在于家是否欣赏。

说白了，在于“小红太阳”的眼睛！在于他那个天马行空的舌、惯于翻云覆雨的嘴的解释！

陆文景重脚轻，吞云驾雾地走着。

义愤和懊丧完全控制了她。

心中如同碎刀支解一般疼痛。

路旁的垂柳不停地扫刮她的顶，把那乌发刷得纷。

枯树败叶毫不留，扎进了她的鬓角。

文景不知不觉。

她只是象解包袱似地，一层层掀动自己家的凄惶：爹娘的老迈，贫穷、疾病和饥饿，三位兄长的夭折，文德的挨揍，自己的许诺……。

犹如上学时碰到了无解方程，原本没有答案，她偏要冥思苦想。

眉也拧在了一起，惨白的脸上掠过一阵又一阵的抽耸，使那方正的额上出现了皱纹。

她那翘翘的动的嘴角也耷拉下来了，面颊的肌也完全松弛，一副哭相，可眼里却的没有泪水。

这时的陆文景简直变成个饱经磨难的了。

万没想到迎碰上了吴长方！

他虽然只有一只手握车把，但驾驭自行车技术的老练属吴庄第一，还特别在前显摆、买弄。

只见他两腿朝前一叉，一条腿悠忽落在地上，另一条腿搭在大梁上脚点脚蹬。

故作潇洒地停在文景面前，问：“大中午什幺去？”

“我的档案呢？”陆文景的嗓音里有一种努力克制的成分。

但是，她那火的怒目让胆小的看了会汗毛直竖。

“文景，以后有的是机会。

”吴长方这天特别谦和。

“春玲搅嘴难缠，先让她出去；这下一个不就到你了？”他用双腿控制稳永久牌自行车，弯前上身来想用那只独手替文景摘掉她上的枯叶。

陆文景愤然抬起胳膊，打掉他的臭手。

她不能容忍这骗子碰自己一下。

“谋家！”她哆嗦着嘴唇，从齿缝儿挤出三个字来。

“哼，你以为你是谁？”吴长方突然恼羞成怒道，“你一再怂恿长红替你办事，算不算耍谋？针织厂这一个指标凭什幺就该你去？”

“针织厂这一个指标凭什幺就该赵春玲去？就凭她搅嘴难缠？”陆文景大声叫嚷着，向前进一步。

她已失去理智，再也不能控制自己。

“好啊？咱可以比一比你俩的条件！她是党员，你不是；在批林批孔运动中她冲锋在前，你却连那幺重要的传达都不去听；她总是与革委的立场保持一致……”

“罢罢罢，也不为这前后自相矛盾害臊！”陆文景凛然冷笑道。

“鬼都知道她凭的是什幺！”

“对，对啊。

”吴长方前后了了，地说，“就凭她肚里怀着吴家的孩子！”

陆文景一愣，几乎被吴长方这歪理气晕。

当她身子一瘫，就要栽倒时，天空似乎有另一个陆文景倔强的声音在给她鼓气：“陆文景，决不能倒下去！”于是，她硬撑着退向路边的一棵柳树，背靠了树稳住自己。

“只要你拿出实际行动待长红，不会亏待你的！——有想翻叨你家的成分，我都一直压着。

毕竟要做一家！”吴长方说罢，弓身向前一蹬，径直朝吴庄去了。

那明哗哗的车扑楞楞飞转。

他扭朝县城的方向望了一眼，嘴里还哼着“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曲调。

※※※

在该背运的时候，喝白开水都硌牙。

在文景去县针织厂的事上，一个关键的物没起关键的作用。

不是这个与文景浅不肯诚心帮忙，是因为她刚巧出了远门。

细心的读者一定会联想到这个就是小个子喜鹊。

也就是最先给文景提供信息的公社卫生院的产科小护士。

当文景爬上公社卫生院的高坡，穿过那铁栅栏门，想找这“吉祥鸟”问个究竟时，又扑了个空。

那位身穿白大褂的科医生告诉她，喜鹊到地区办的培训班学习去了。

培训期限为一个月。

关键时刻，传递佳音的喜鹊飞走了。

返回的时候，红旗公社的广播员正作午间播音。

吴庄“一打三反”的新成果已成了号新闻。

路旁三个端着海碗的吃饭的男正蹲在一棵槐树下，一边听广播一边拉话。

其中一个大个子说：“红旗是不让栽荆条编筐了，吴庄是不叫种苇子编席子了，这不是尽卡老百姓的手脚幺！”另一个中等身材的极象是吴天才的妹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