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难测、修行艰辛的道理，她最近每天就躲在这座石拱桥下以泪洗面。

然后猛地停下哽咽，忍着心中惊骇，迅速游曳去了靠近岸边的地方，乖乖给一位上司让出河道。

当然认得那位铁符江正，名叫杨花，极有可能是东宝瓶洲最年轻的高品秩江，她长达一丈的金色长发，脸上覆有面甲，怀抱一柄长剑，脾气极差，死在她手上的过路怪，茫茫多。

龙须河是铁符江的上游水段，当然隶属于铁符江水域，所以杨花巡视河道，是题中应有之义，只是杨花升任江之后，从不登上那条江河地界的瀑布，今天是一遭。生前名为马兰花的河，哪怕成了祇，依然还是那副缩缩脑的市井德行，低怯生生说了句客套话，再抬起，杨花早已迅猛远去上游的十数里外。

心中愤愤，觉得这个年轻婆姨太不会做了，即便是自己的顶上官，可一声招呼都不打，也太不讲究了些。

于是就又开始自怨自艾，觉得是自己给欺负了。

最后就害怕自己的孙子，在外边也给这般不当回事，一手捂住心，一手擦拭泪花，然后如鲤鱼摆尾，快速游向自己的老巢，去瞅几眼家当宝贝们，想着它们未来都会是孙子的丰厚聘礼，她才能高兴几分，才会觉得这份死了还要遭罪的苦难子，好歹还有个盼。

————

驿站外边，停着一辆装有算卦摊子的独车，年轻道摊子都没摊开，就开始给一位信命的驿丁看手相算命了，落在别的驿站胥吏眼中，那就是一个胡说八道一个小啄米，可笑至极。最后年轻道没收铜钱，其实那个驿丁也没想着要花钱，好在道很识趣，只讨要了一碗热水，站在车旁咕咚咕咚大喝水，很是痛快。

年轻道抹了一把嘴，笑脸灿烂地跟驿站挥手告别，继续推车前行。

驿站那边，有使劲揉了揉眼睛，咦？怎的算命骗子身后，凭空多出了一位道姑装束的子？

貌美道姑柔声问道：“小师叔，你说你算命和下棋都不算最厉害，那谁最厉害？”

名叫陆沉的道笑道：“你真正的小师叔，贫道的师兄，一个将来下棋比贫道好，会下赢白帝城那个魔，一个算命比贫道好，会让……唉，不说这个，伤感。总之这‘一个加一个还是一个，再加一个更是一个’的师兄，从来就比贫道厉害。”

道姑正是被陆沉从诰宗拐骗而来的贺小凉，那个让风雪庙魏晋喝了一壶壶断肠酒的绝子。

她其实之前也曾以玉的身份，和金童一起代表宝瓶洲道统来此，取回祖师爷留在骊珠天的那件压胜法宝。走的时候，他们没能成功带走马苦玄，她反而多出一块漂亮的蛇胆石，没办法，她的福缘之厚，一洲瞩目，像是随便走在哪里，好东西都喜欢主动往她身上凑，挡都挡不住。

道姑犹豫了一下。

她想询问一个诰宗那位小师叔都没能想透彻的问题。

为何身边此，会是齐静春身陷必死之局的真正死结所在。

凭什么！

要知道齐静春当时表现出来的修为，若非不愿打得东宝瓶洲都塌陷海，不愿连累小镇众生，只选择以两个本命字迎敌，而是倾力出手，这个道道的年轻道，当真能够抗衡？甚至是能够保证击杀齐静春？！

打赢一个上五境，与打死一个上五境，是天壤之别。以及上五境心知必死之后，发出来的恐怖坏力，无法想象。

除非是有高出一到两个境界的仙，竭力控制战场，或是有能够搬出一座小天作为牢笼。

谢实为何胆敢单枪匹马来到小镇，便是这个道理。

我谢实可以死在龙泉县，但是你大骊得先掂量一下后果。

当时李二在大隋皇宫，亦是同理。

陆沉却已经算出她的问题，微笑道：“道可道非常道，意思是什么呢，就是言语文字，可以用来说话，但用来讲解大道，分量是远远不够的。至于贫道的意思呢，其实就是你想问的问题，贫道不会回答。”

贺小凉苦笑不已。

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在诰宗的“小师叔”，这一路上说了无数的言怪语，她经常百思不得其解，后来就脆不去思了，他愿意说，就会叨叨叨个不停，你闭住耳朵、甚至关上心扉大门都不管用，照样会在心响起他的声音，可当他不愿意说的时候，能够十天半个月一言不发。

陆沉望向小镇那边，又开始怪话连篇，“世都羡仙好，仙好不好，自然是好的，可你魏檗为何不羡慕，因为你从来就不是真正的仙嘛。”

“扪心自问，有愧啊，有愧的话，愧字，即是心中有鬼。接下去的天君之路，你会有点难走啊。”

“啧啧，你家孙儿还给欺负？他不欺负别就算宅心仁厚啦，他出息大喽，就是那子实在让喜欢不起来，不过没办法，命好就是命好。”

“说来妙，同样是一个小镇走出去的，同时回到家乡，谢实做了一辈子好仙，却要去做一件亏心事。曹曦做了一辈子王八蛋，却做了一件厚道事。”

说到这里，年轻道突然转望向身后的贺小凉，笑问道：“凡俗夫子的心心念念，你听得见吗？”

贺小凉无奈道：“十境练气士才能依稀听闻，我如今哪里做得到。”

年轻道哦了一声，“那你确实需要好好修行啊。”

贺小凉只得苦笑。

年轻道觉得这个可以说，便打开了话匣子，不管贺小凉感不感兴趣，竹筒倒起了豆子，“贫道告诉你啊，这种事很玄乎，但其实又一点不玄乎，一种是心诚至极，正所谓诚所至金石为开，所以圣有言，惟惟诚可以动。凡夫俗子，某些时刻，一样能够引来灵感应。”

“另外一种当然是修为极高、或是天赋异禀，他们的心声，自然而然更加响亮。比如贫道想要跟你讲话，你想听不想听，就都听得到。”

“不过吧，我觉得这跟贫道修为无关，还是惟惟诚使然，你觉得呢？”

贺小凉可不会溜须拍马，“我觉得是小师叔道法高的关系。”

陆沉有些失落，又不想说话了。

类似李希圣当时在山途中，直呼白泽二字，立即就能够让那位远在宝瓶洲西海之滨的白老爷听见，而身边学生崔赐恐怕张开嘴，大骂一百遍，白老爷都听不到，或者说听见了也不在意。当然，万一他一个较真，隔着十万八千里，崔赐必然会“无缘无故”毙当场。

这类天之骄子，仿佛是一颗颗闪烁在陆地之上的璀璨星辰，当然更加吸引目光。别看世俗习惯冠以“圣”衔的十境练气士，躲得跟千年乌王八蛋似的，其实在某些一身修为通天彻地的大佬眼中，反而比世俗常更加一览无余。

当然，掌观山河，“袖手”，没那么简单，一国一洲之地，自有其无形屏障的存在，阻滞着别处投来的视线，天福地的地界之说，根源就在于此，如果隔着一座天下，还要窥探内幕，所需修为，那真是需要境界高到天上去了。

小镇南边，时不时有金石之声响彻云霄，那种极具震慑力的声响，常反而丝毫不知，但是对于练气士来说，动静不小，事实上，阮邛在剑炉内的打铁之声，落在妖族耳中，堪比耳畔的春雷阵阵。

那些心存侥幸滞留在小镇的妖物，一个个现出原形，气海剧震，生不如死，疯癫发狂。然后被早有准备的大骊练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