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突的双方，也努力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重新排了位置落座，谈笑炎炎。

须臾，牡丹阁的另一位管事，带着新的一批小二赶到，将包厢内彻底收拾整齐。重新更换了瓜果和小菜，以及缺失的酒具和茶具。

随即，一批看起来更机灵也跟更水灵的少，被老鸨领了进来，将先前受到惊吓的少们，全部换走。以免有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神不守舍，得罪了哪位官员，给牡丹阁和莲花班，带来无妄之灾。

趁着所有都忙忙碌碌，无暇顾及自己这边的机会。韩青则拉着杨旭，不停地问东问西，转换后者的注意力。以免此被气出病来，或者等会儿又耐不住撩拨，平白被当枪使。

以他三十六岁的成熟心智，和上辈子被社会锻打出来的，见说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又是以有心算无心，应付个小年青杨旭，还不简单？几句话问过，就把杨旭的注意力，给转移到了大宋和辽国的边境上。

比起已经暂时选择蛰伏的夏州，辽国对大宋的威胁，显然更为严重。特别是自打去年大宋集举国之力伐夏，却铩羽而归之后，辽国大军，已经开始厉兵秣马，随时准备撕北方防线，直扑汴梁。

好在此时大宋的北方，还有杨延昭和杨旭的祖父杨嗣二在，辽军才始终找不到合适机会，大举寇。

但是，小规模的冲突，却从没中断过。大宋边军，眼下只能做到四处堵窟窿防守，不让辽军宋境。却根本没力气反击，更甭提辽军境内，饮马高粱河畔。

“我一直怀疑，党项和辽寇，暗中早有勾结。”忽然扭向李德昭那边看了一眼，杨旭用很小的声音，向韩青抱怨。“李继迁选择服软，不过是为了修整兵马，以图来年。而辽国，则趁机在北方挑起战火，让我大宋无法两兼顾，明知道李继迁老贼假意服软，实际却在暗地里养蓄锐，也只能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这两家即便勾结在一起，也不能将大宋怎么样。你且放宽心好了！”韩青的历史知识，早就还给了老师。却知道大辽比大宋亡得更早，笑着举起刚换的酒盏，低声开解。

看出杨旭余怒未消，想了想，他继续开解，“况且，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如果都像你，明明只是个校尉，却要枢密院的心，那朝廷岂不是了套？”

“这可不像是你说的话！”杨旭不敢赞同，立刻低声反驳，“且不说，朝堂上枢密院那帮老，都早就没了锐气，只想要过一天算一天。我等身为将门之后，世受皇恩，岂能……”

“我原来是没出汴梁，不知道天下之大。”韩青可不想在这里跟他谈论朝政，赶紧笑着打断，“而现在，却发现，自己当初的确是把一切都想得太简单了。”

“你说什么？你是真心的？”杨旭越听，越觉得眼前的韩青，跟自己记忆里的韩青，对不上号。皱着眉，继续反驳，“我记得你原来可是跟我说，朝堂衮衮诸公，皆……”

“我那时候，是井底之蛙！”唯恐身体前主的胡言语，传到有心耳朵里，韩青又赶紧笑着打断，“现在，是知今是而昨非。”

“嗯——”杨旭从皮囊上，找不到眼前的韩青，和自己记忆里的韩青，有任何差别。更是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待自己，也是像原来一样真诚，沉吟着摇。

“算了，不说这些。”韩青不想招怀疑，再度用话分散他的注意力，“总之，你听我一句话。大宋的国运长着呢，远不到你我拿刀子为他拼命的时候。大辽也好，夏州也罢，想夺走大宋的江山，都不可能。“

“这个结论，又从何而来？”杨青听得满雾水，皱着眉，低声询问。

“嗯——，感觉吧。我自己的感觉。”韩青想了又想，却无法给自己的话，找到合适的佐证。更不能告诉对方，自己来自后世，知道这段历史的大致走向。最终，又选择了东拉西扯。“最近看史书，通常到了末世，民间必然一片凋敝。而现在，据我自己亲身体验，大宋民间，却还是生机勃勃。”

这种论据，如何说服得了杨旭？后者却也懒得再跟他争论，只管捧起一盏酒，慢慢品尝。不经意间，嘴角和眉梢，却浮现了少年不该有的苦涩。

韩青见了，少不得又努力开解对方。然而，偏偏又不能告诉对方，大宋也好，大辽，西夏也罢，千年之后，全是一家。所以，开解了半晌，却没几句话，真正具有说服力。

到后来，他自己也疲了。摇摇，笑着举起了酒盏，“算了，不说这些没用的。此去夏州，路途坎坷，你遇事多听李师兄的，切莫冲动。”

“我跟你说过，我只负责送他到边境上！”听出韩青话语里的担心之意，杨旭红着脸解释，“不会进夏州境内。至于接下来从这里到边境的路……”

扭看看正在跟吕行延等推杯换盏，谈笑风生的李德昭，杨旭恨得咬牙。“此不再来找我，我自然分得清楚孰轻孰重。如果他再追着我挑衅……”

说话的声音虽然很低，跟对方隔得也足够远。然而，他一句话没等说完，李德昭的目光，却恰恰转了过来。隔空跟他的目光碰撞出了一团团火花。

“杨师兄莫非还想赐教于在下？”李德昭原本也没打算轻易放过李昇和杨旭，只是刚才需要点时间养蓄锐，才好再接再厉。此刻发现机会上门，立刻撇起了嘴，用半生不熟的官话质问。

“不敢，杨某可不敢做你的师兄！你……”杨旭胸膛里刚刚平息的怒火，再度被勾起，手拍桌案，就开始出言回呛。然而，话才说了一半儿，视线却被自家师兄李昇，给挡了个结结实实。

“赐教二字，着实不敢！”唯恐杨旭再度上了李德昭的当，李昇举着酒杯，替他接上了下半句，“杨师弟已经投笔从戎，不写文章多时。而六宅使今所展现的文采，也令李某甘拜下风。”

“李师兄，你让开！”杨旭大急，抬手去推李昇的肩膀，“先前那首词的确好，但是，填词的，却不一定是他！”

“师弟，你喝醉了！”李昇扭过，低声呵斥，“那阙词，的确比你我平素所填，高明甚多！”

随即，又迅速将转向李昇，继续陪着笑脸说道，“六宅使如此文采，到了汴梁之后，何愁找不到知音。李某痴长六宅使几岁，家又在汴梁，就借这一盏酒，预祝六宅使，早名动文坛！”

他是打定了主意，今晚要忍辱负重到底了。所以，无论李德昭如何找茬，自己都坚决不接招，也不准许杨旭再接招。

反正李德昭先前拿来给大伙添堵的那阙词，写得着实不差。哪怕是找幕僚提前代笔，或者脆就是花钱买来的，被这阙词给比了下去，他输得也不算丢。

然而，李德昭却坚决不肯让他和杨旭轻易脱身。撇了撇嘴，继续咬住不放，“有什么不敢的？李师兄学比在下早，成名也比在下早，指点在下这种后学末进，岂不是理所应当？”

“学早，学识未必就高。”李昇迅速接过话，笑着补充，“况且我原本就不擅长填词。哪有胆子，盲指路？”

“这倒是有趣了！”李德昭早就料定，今晚没写的词，能胜过自己花大价钱买来的那阙，自顾气定神闲地摇而笑，“李某自幼仰慕大宋风雅，家父也叮嘱过李某，到了太学之后，要多多向各位师长和师兄请教。而今有幸遇到两位太学才俊，却一个只想跟李某动拳，另外一个不擅长写文章。却不知道，李某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遇到一个真正有学问的师兄？还是大宋太学徒有虚名，原本就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