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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寄印纯爱版】(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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丛林力量。其时他两臂下垂,上

身前倾,脖子梗得老长,宛若一只扑了银的猩猩。我眼皮一下就跳了起来。

至今我记得那张脸——如同被月亮倾倒了一层火山灰,朦胧中只有一双小眼

兀自闪烁着。唯一有自主意识的大概就是嘴里的烟,瞬间就短去了一大截。我心

里立马擂起鼓来,连掌心都一阵麻痒,脚步却没有任何停顿。从他身边经过时,

我感觉陆永平是尊雕塑。所有房间都黑灯瞎火,院子里银白一片,像老天爷摁下

的一张白板。没有母亲的动静。我径直进了厨房。开了灯我便对着水管猛灌一通。

橱柜里放着多半盆糖油煎饼,应该是下午刚炸的。母亲很少搞这些油炸食品,总

说不健康。不过多亏了,从小到大这玩意儿我也没少吃。前两天她老家打

电话来,我扯两句就要挂,她说让你妈炸点煎饼,可别忘了上供。多么奇怪,即

便如此忧伤,还是相信老天爷。

我忘了那晚陆永平在厨房站了多久。只记得在我狼吞虎咽时,右侧墙上老有

个巨大黑影在轻轻摇曳。他或许连都没放一个,又或许发出过几个拟声词,再

不就絮叨了些无关紧要的毛蒜皮。而我,只是埋。我太饿了,我急需能

量和氧气。大汗涔涔中,褐色糖浆顺嘴而下,甚至淌到手上,再滴落缸里。我把

手指都吮得净净。等我吐着舌从搪瓷缸上抬起,陆永平又进来了。说不

好为什幺,当这个大肚皮再次露在灯光下时,我多少有些惊讶。我老觉得屋里

有两个陆永平,以至于不得不扭确认了一番。这次他走到我身边才停下来,单

手撑墙,摆出一副西部牛仔的姿势,兴许还笑了笑。然而这些并不是重点,重点

是,我发现他居然穿着父亲的凉拖。

于是我蹿上去,一脚把他踹翻在地,居高临下掐住了他的脖子,嘶吼着:

「妈个的,谁让你动我家的东西!」搞不懂自己是说养猪场还是拖鞋,抑或母

亲。我只觉得满手油腻,恍若握着一条狡猾的巨蟒。呲溜我就拽出裤兜里的弹簧

刀,刀尖随着半只油煎顺着脖子溜过衣领,滑到大肚子上,猛地捅了进去。陆永

平脸更红了,却笑得越发灿烂。我就又捅了一刀,也不知道扎在哪儿,腥稠的

体瞬间飙满掌指间,湿漉漉像朵艳丽的花。随即一道携带糖浆味道的气流直冲脑

门,堵在了嗓子眼。于是我松开手,一跌回椅子上,大喘气。我感到浑身

黏糊糊的,像是被浇上了一层沥青。不远街就有个卤作坊,幼年时我老

给猪拔毛。伴着皮开绽的爽快,猪的灵魂像是得到了一次洗礼。那晚月光亮

得吓。我坐在院子里,满手血污捏着半只油煎,不时扬起脖子啜上一,空气

中似浮动着植物的气息。

陆永平倒地后,好半晌,我才终于想起了母亲。父母卧室亮起橘色的床灯,

透过窗帘的部分变成了红色,像一张一阖的昆虫复眼。偶尔一袭影戳上窗帘,

我心里的快意决绝越发苍凉。月光浇在树上,激起一缕清凉的风,连梧桐的影子

都流动起来。除此以外,天地之间再没任何声响。陆永平没再起来,但还在哆嗦,

若有若无地:「你知道姨夫……那次,跑到哪儿?」我没搭茬,也不再看他。

「平河大坝上。那天也是……大月亮,我在坝上躺……躺了好久。」陆永平身体

里的血不断渗出,他又指了指月亮,似乎还想说点什么。就在这时,卧室传来母

亲的声音。起先很朦胧,突然变得尖利,然后她急吼吼地叫了声「陆永平」。声

音很快低下来,却如同脚下的影子一样清晰。我心里咯噔一下,月光似乎更亮了。

靠近客厅,或许喝了太多水,我像只癫狂的气球,走起路来咣当作响。这让

我莫名羞愧,一瞬间连膀胱都要炸裂。我转身又溜出客厅,不到凤仙花丛就急不

可耐地掏出了老二。随着那道万有引力之虹奔腾而出,裤裆里发酵多时的 杏仁味

也一并弥漫至月下。我嘴里叼着油煎,喉咙里忍不住咕咚一声。那泡尿实在太长

了,长到我突然觉得顶的月亮是老天爷的监视器,搞得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尿下

去了。

转过身时,父母卧室响起散的噪音,像是老鼠爬过,又似指甲磨蹭在水泥

地上。母亲不时轻呼一声「陆永平」,清晰却又朦胧。我又扭扫了一眼月亮—

—毫无疑问,有生以来,我从未见过那么大的月亮。很快,噪音消失不见,母亲

轻声说:「林林?」真的很轻,轻得如同一根银针,直刺而来。我不由一个趔趄,

仿佛刚从梦中惊醒,又像一个濒死之浮出水面。气,我捏捏油煎,慢慢

靠近卧室门。首先看到的当然是门后的那幅挂历,却挡住了我的大部分视线。

我只好偏了偏脑袋。然后我就看到了一只房,圆润饱满,被橘色灯光抹了层蛋

清后又平摊在初秋的空气中。顶端的色突起拉出一条夜的 波纹,再悄悄蔓延至

肋下。小腹平坦而 温暖,偶尔滑过几片斑驳的光影。母亲平躺着,两腿伸得笔直,

凉被斜搭在身上,却不能阻止那抹黑亮从影里肆溢而出。霎那间,一眼熟悉的

暗泉开始在心间跳跃,我不由屏住了呼吸。

母亲的声音波澜不惊。伴着几丝吱咛,她又冷冰冰地补充一句:「快点给我

放开。」说这话时,她一条腿蜷缩起来,另一条甚至离开床面凭空蹬了蹬。那么

近,脚趾纠结起又舒展开,在我心里涌出一朵热辣辣的水花。顺着大腿往上,掠

过轻抖着的胸脯,我一眼就看到了母亲的腋窝。稀疏的毛发卷曲而细长,隐隐分

泌着一丝委屈和不安。也就是此时,我才发现母亲两臂伸在脑后,被一条皮带缚

在床栏杆上。那个木雕栏杆我 记忆犹新,黄白相间,两侧飞舞着硕大的喜字,

中间盛开着几朵镂空的什么花。母亲的手腕露在影中,洁白得刺目。

虽然早有准备,我还是大吃一惊。刹那间连灯光都硬了几分。而等我看到母

亲眼前蒙着一条长毛巾时,一坨巨大的铅坠开始在胃里缓缓下沉。瞥了眼昏黄的

灯,我感到膀胱再次膨胀起来。接下来的事儿像是幻灯片。母亲似乎要 挣扎

着坐起来,橘色的光笼罩着白的臂膀和温润的脸颊。她轻咬嘴唇,像条翻塘的

白鱼,房必然会抖动,小腹也会起褶子,长腿会在扑腾中抖开凉被。于是沉闷

的咚咚声中,凉被顺着床沿徐徐滑落。

我捏着油煎,慢慢走进父母卧室,像拍电影,我不大受得了这个,于是半蹲

在床,用那只净的手掌轻抚着母亲的胳膊。好一会儿,母亲总算安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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