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一边往嘴里送进一团烤，一边定定地看着他，让泰尔斯一阵不自在。

“你比我想象得要从容一点。”

大公缓缓道。

泰尔斯叹了一气。

“或许吧，”他走到桌子旁，爬上椅子坐下：“但面对欠着我好几百条命血债的仇，我实在想不到其他任何的表了……连愤怒都显得多余。”

伦端起一个木制酒杯，猛地往嘴里灌去，喉结在吞咽中不断涌动。

大公放下酒杯，用左手背抹了抹流出的酒水，抓过一块后腿，咬了一。

“根据从星辰流传过来的消息……你确实不像一个只有七岁的孩子。”

“当生活不易，你就得学会早些成熟。”泰尔斯耸了耸肩。

“吃吧，上好的鹿，”伦把一盘烤好的推过去：“星辰的王子可不能饿死在我的军营里。”

泰尔斯望着那盘风格粗鲁的烤，皱起眉。

“你们很有种，反向冲击确实出乎我的预料，”伦冷冷地道：

“是谁下的这个决断？也许我该好好奖励他，让我几年来的筹谋都毁于一旦。”

“你。”泰尔斯把盘子拉到自己面前，也不抬地抽出匕首，开始切。

伦眉一抬。

“这是你的决断，大公阁下，”泰尔斯切割着鹿，平静地道：“你在我踏埃克斯特国境线的第一天就杀了我们一半的……得我们只能选择一条对你最不利的道路。”

“你们天天站在这儿看对面的要塞，看了多久了？两周？三周？”

“我猜，一万多的补给和吃住并不好维持？”泰尔斯耸了耸肩：“我真为黑沙领的财政担忧。”

他挑起切下来的一块拇指大小的鹿，送进嘴里。

味道不错。

伦不再吃喝，他直直望着泰尔斯，眼里布满厉色。

“你知道，”大公缓缓地道：“我本来打算留下你的命，只杀掉你身边的就足够了。”

泰尔斯皱起眉。

他的鹿切得并不好。

“但我们遇到了魔能枪部队……那种程度的攻击，”泰尔斯轻哼一声，他开始切下一块：“就是要我的命吧。”

“那是个意外。”伦淡淡地道。

“意外……”泰尔斯被气笑了，他放下手里的匕首：“你把魔能枪……”

但他随即一愣。

等等。

普提莱说了，伦没有发疯。

这么说……

泰尔斯怔怔地看着伦。

难道说。

“那是意外？”泰尔斯难以置信地问道。

“是意外。”伦把双臂抵在桌上，目光灼灼。

泰尔斯闭上眼，吐出一气。

半晌。

“你没有派出魔能枪部队。”泰尔斯睁开眼，肯定地道。

“我没有。”伦放下酒杯，缓缓摇。

“你也没有打算杀死我。”泰尔斯继续道。

“我没有。”伦目光灼灼。

泰尔斯咬紧牙齿。

“原来如此。”他一边吐气，一边笑出声来：“指挥魔能枪部队的，另有其。”

伦从到尾就没有理由杀死自己。

魔能枪部队更是不可控的杀伤武器……他再蠢，也不会用这种东西来对付我。

泰尔斯叹出一气。

伦一把扣上鹿的木盘，拉到自己面前，抓起一块。

“你比我想象中要聪明许多。”伦脸色难看，他一把将送进嘴里，眼微眯：“你明白我们在这里见面的原因了吧。

“是啊，我明白了。”泰尔斯用衣袖擦了擦匕首，把它重新回腰间，叹息道：“只是我真的没有想到，大名鼎鼎的黑沙大公，麾下的魔能枪部队，居然被轻易地骗取了指挥权。”

伦压抑着怒意：“那个军官叫哈代，他从三年前起就负责训练我的魔能枪部队，而部队的指挥官今早病倒在床上，他只是临时负责指挥。”

“他怎么样了？”泰尔斯默默地道。

“撤退号吹响后，他依然下令第二次击发，但当即有士兵质疑他的命令，”伦沉地道：“哈代随即毫不犹豫地割颈自杀了……我们还在查他的幕后。”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仅仅一发，你们就急急吹响了撤退军号。”泰尔斯冷笑着：“连指挥都能失灵……抱歉，我实在不知道这个时候该用什么表了。”

伦大公紧紧抿着双唇，一言不发。

“他们的目标，应该是借你的手杀死我，或者借我的死算计你。”泰尔斯嗤笑一声：“我看还是后者居多，我的敌都在国内。”

“当你站得越高，”伦默默地道：“敌就会越多。”

“所以，突然而来的意外也让你打消了计划，”泰尔斯哼笑一声：“你原本是不是准备羞辱式地俘虏我，看看要塞会不会动摇？”

沉默。

伦打开旁边的黑麦酒瓶，灌满自己的空杯。

“我讨厌这么说，但凯瑟尔王下了一步好棋，他把你推了出来，”伦大公沉稳地道：“当你踏我的军营，我就再也不可能拿下要塞和北境了。”

“而他在复兴宫发下的誓言，等若用王权的归属为你打造了一副铠甲，”伦端起酒杯，默默道：“如果你死在埃克斯特，无论是谁做的，接壤的黑沙领只会遭殃。”

“所以，你一旦发现自己拿不下断龙要塞，又发现其实有在旁边对你虎视眈眈，就马上转换姿态，要拉拢我了是么？”泰尔斯寒声道。

伦面无表地灌了一酒，道：“凯瑟尔的誓言，打消了一部分要你命的心思，却也勾起了另一部分取你命的野心。”

“今天的魔能枪只是一个开端——我们有着共同的敌潜伏在暗中，无论是为了埃克斯特的王位，抑或是星辰的王位，”黑沙大公的声音稳重而肃穆：“你踏埃克斯特，踏北地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利益就捆绑在了一起。”

“是啊，”泰尔斯低下，声音平稳而淡然：“我死在埃克斯特，对于我们双方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

“我会拨出两千，由坎比达——我最信任的臣属率领，护送你们前往龙霄城，”伦大公的表柔和了一点，“你们会直接到达沃尔顿家族的领地——国王的使者已经在等你们了。”

“但我的死在了战场上，他们一个个挡在我的身前，被刀，被剑，被长矛刺穿，”泰尔斯抬起，脸色沉：“你的也被我们掉了不少。”

伦闭上眼，沉吟了一刻。

泰尔斯面无表地盯着他。

“那些战士……无论是我的士兵还是你的属下都不会白死，他们死得其所，”伦睁开眼：“正因他们的付出，我们才能了解彼此，才能坐在这里，艰难地为两国未来的命运做出抉择……即使那无比困难。”

“我们本来就不是仇敌，在战场上的敌对只是形势所迫，”伦轻声道：“为了未来，为了今天这样无谓的流血不再发生，我们应该抛下过去的仇怨，这理所应当。”

“战争本就是为了和平，不是么？”

泰尔斯突然笑了。